除了宿舍里住的人多了点,除了食堂里的饭菜难吃了点,除了有些怀念以前的老师和同学们了点,孙宛玲在朵水的日子还是相当地快活和滋润的。
朱修柏对她使有求必应,加上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总是让她忍不住欺凌他,看着他瞪着眼睛自己生闷气,却又无奈地任她欺凌。
酷爱踢足球的他,即使在高三这个满是烽火和硝烟的年级,依然不改初衷。在朵水,他拥有一帮志趣相投的类似于兄弟的人,虽然,其间高三年级的大多数很少再上球场。他挠挠头,难舍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阻拦。然后,继续带着学弟们在球场上奔驰。
每个黄昏,孙宛玲坐在足球场的边缘,看着朱修柏远处追逐着足球的身影。整个朵水的校园上空,漂浮着悠远而清扬的音乐。惬意,舒适,这些词每每浮上她的心头,总是让她感觉到幸福的脚步就在身边舞蹈,轻盈而欢快。
若是日子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多好。
当然,再美好的生活,还是会掺杂着一些不好的东西才能让人不沉溺其中,有更高的追求。比如,钱静。她便是孙宛玲美好的朵水生活里的一个不能忽视的人。不是说钱静有多不好,而是她对孙宛玲的厌恶太明显,明显地让孙宛玲感觉到不好。
孙宛玲十分诚恳地回忆了自从到朵水之后,她曾做过的所有的事情,得出的结论便是她从没有得罪过钱静。最有可能的,便是她曾经撞破过钱静和一个陌生男生的相会。其实,年少免不了多情,不是多大的事情,何必对她这么厌恶呢?
莫西西仔细地听了她的分析,最后定论,钱静讨厌她,不仅是她撞破了她和一个陌生男生的约会,更多的,是孙宛玲的生活方式和她的太不相同,人们都是认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最正确的,见到与自己生活方式大相庭径的人,便下意识地厌恶。
“简单说,就是她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又不能放弃自己的生活方式。就用厌恶来掩饰心底的不甘心。”莫西西很肯定地说。
“不懂。”孙宛玲耸耸肩,她不喜欢考虑太复杂的事情。
“你不需要懂。”莫西西表现地高深莫测,“你只要接受她对你的厌恶,或者你也选择厌恶她就行了。”
“这个懂。”她点头。
孙宛玲第一次见到莫西西是在朵水校园里唯一一个池塘边。四周种满高大的泡桐树,阴影刚好延伸到池塘的边沿。草地茂盛,青翠欲滴,其上面明显有着人的痕迹。绿池是莫西西对它的称呼。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自诩记忆惊人的她,忘记了自己不来朵水已好多年。朵水的变化不至于翻天覆地,也不是一成不变。她找了一条捷径走,结果迷路了。一开始,她还不相信,走着走着,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池塘,她才傻眼。她从不知道,朵水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池塘。
莫西西垂着头蹲在池塘边,长长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身侧,风吹起几绺发丝在空中飘荡。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池塘的水面。孙宛玲顺着她的视线,一片蓝天,白云点点,没什么特别的。
“那个,同学……”她望望周围也没有别的人,只有打扰这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人。
莫西西缓慢地抬头,清澈的光芒在狭长的眼睛里流转,她皱着眉头看着孙宛玲,眼神渐渐迷茫。
“同学,你知道高三女生的宿舍在哪里吗?”
孙宛玲不可思议地见莫西西重新低下头,如同没有看见她一般。她从没有被别人如此忽视过,在人群中即使不是焦点,也是极有存在感的人。
“哦,真是在喊我啊。”莫西西这次笑了,无辜地眨眨眼睛,“我经常跑神,刚刚还以为是出现幻听了呢。”
真是一个独特的人。孙宛玲抱着浓厚的兴趣,走到她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这里很安静,出现幻听也很正常。”
“呵呵。”莫西西笑得欢快,发自内心的欢快,“你好像不认为我是神经病。”
“认为你是神经病的人才真是神经病。”孙宛玲回答,“你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不需要别人了解,因为你不需要别人进入。这样很好。”
有原则的人,加上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才能活得幸福。孙宛玲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毕竟流言蜚语压死人,没有人能不被流言蜚语所扰。看见莫西西,她发现自己错了,还是有人坚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即使不被别人理解,依然如是。
她羡慕她的生活方式,但不能放弃自己的生活方式。孙宛玲除了更喜欢她,对她一点厌恶也没有。所以,莫西西关于钱静讨厌她的结论不正确,至少她便是一个反例。
孙宛玲蹲了一会,腿脚变麻了,就势坐在了草地上。她也不着急回宿舍,便和莫西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其实也没聊什么,第一次见面,大家都不熟悉,着实没内容聊。何况莫西西喜欢安静,不喜欢说话。于是,谈完天气和池塘后,两人都不说话。
绿池边很静,一旦走近它,心不自禁地安静下来,这样静谧的空气,躁动的青春很喜欢呼吸。事实证明,依其,周亦璟,朱修柏,莫西西,还有孙宛玲,甚至钱静,他们空闲下来的时候都爱来绿池边待一会。
神奇地是,每个人来时,绿池边总是空寂无一人。起码,孙宛玲和莫西西一起待了半天的时光,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孙宛玲望着碧绿的水面,眼皮越来越沉重,渐渐睡着了。她醒时,头靠在莫西西削瘦的肩膀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在什么地方。
昏黄的阳光,投射在碧绿的水面上,晕开了一片黄色染料。水面的光芒映照在莫西西的侧脸上,渡上一层神秘的光晕,多出几分圣洁。
孙宛玲坐直身子,使劲眨眨眼睛,“都傍晚了,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莫西西不动声色地揉着酸痛的肩膀,点点头,轻轻“嗯”一声。
原来,莫西西清冷不近人情只是假象,她是一个热心的人。如果是别人,完全可以不理会睡熟的孙宛玲,顶多在离开绿池的时候,拍拍她的肩,叫醒她而已。有谁会陪着她待在绿池边,任她睡着,还大方地借给她肩膀依靠?
“按照一个有良心的人该做的事情来看,我要跟你说‘谢谢’,然后你对我说‘不用谢’,既然这样,我就不说‘谢谢’了。”孙宛玲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对莫西西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回宿舍吧。”
“好。”莫西西浅笑,偏长的刘海遮住大半眼睛。
本来孙宛玲想着,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一定要打听清楚莫西西的姓名和年级,以后没事了可以找她玩。莫西西不知道她心里的盘算,径自在前面领路,领着领着,竟然直接领到了孙宛玲住的宿舍。
“哈,你怎么知道我住这个宿舍?”孙宛玲惊奇地问。
“听说这个学期我们班来了两个转学生,别的宿舍人都住满了,只有我们的宿舍还有两个空的床铺,”莫西西顿了顿,“我以前从没见过你,感觉很陌生,所以,你一定是那两个转学生之一。”
“难道这个学校里的人你都认识?”孙宛玲瞪大眼睛,越发惊奇。
“不一定认识,但是不陌生。”
孙宛玲就此认为莫西西很神秘,她的神秘似乎可以往这么一个方向发展,比如巫术,算命看相什么的。等到她和莫西西彻底熟悉之后,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说了一遍。莫西西疑惑地皱眉,却没拒绝孙宛玲给她找来的关于五行八卦,看相算命的书籍。
有那样的一段时间,莫西西很少仰望天空,眼神大多数是带着求知的渴望,即使去了绿池边,也是手中拿着一本书埋头苦读。杜仁华甚感欣慰,以为又一位在学习上失足的少女回头是岸。他踌躇半晌,想找莫西西谈话,鼓励她继续努力,又怕打扰了她学习劲头,只好作罢。
等到莫西西将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孙宛玲端端正正地坐在她面前,严肃而认真地说:“来,西西,给我看看相,算个命。”
莫西西仔细打量她漂亮的五官,从眉眼到嘴角,理所当然地说:“我不会。”
“怎么不会呢?你都看了那么多的书了。”
莫西西拿出一本《周易》,严肃而认真地说:“算命的学问太高深,看不懂。”
孙宛玲不信,她也抱着这些五行八卦的书看了一阵子,最后放弃了。她意图将书扔进绿池,被莫西西拦住了,怕书污染了绿池的纯净。
这件事证明莫西西在算卦看相上是没有什么天分的,她依旧是那个只有在仰望蓝天、白云的时候才能眼神澄澈,与内心的渴望契合的女孩。即使她眼神迷茫,安静地陷入自己的世界,孙宛玲依旧可以和她待在一起,说自己想说的话,提奇奇怪怪的建议。比如,让莫西西算卦和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