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不归站直了身子,目光缓缓地从面前的七人间滑过。“白公子是受宗门重托,杜掌教是来为师兄妹要个说法。吴大人想必定是为了安之而来,只是袁某自问与弘法寺并无纠葛,为何十念大师也来趟这一蹚浑水?”
十念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小僧自幼便由弘法寺收养,第一次出寺,也想着做点有益于山门的事,以报抚育之恩。小僧来青州不久,观青州一地,在袁侯的严令下,无一庙宇浮屠,无一僧侣行者,百姓不得聆听我佛真言,更无法沐浴佛光之下,小僧见此,极为痛惜啊。”
袁不归嘿然一笑:“弘法寺出来的秃驴,总是这般惹人生厌。看来你跟青州顾家已经协商好,事成之后定是要大兴佛教了。就知道说什么皮囊白骨身外物,但求大自在,却念念不忘红尘。真是无聊,无趣之极。”
说完再不看十念一眼,转头望向顾千索道:“顾千索,那而今你又有什么打算?”
“袁侯言重了。这是袁侯的府上,一切当是袁侯来拿主意。老头子只敢提点建议,袁侯将爱女许给我家长青,从此之后我们两家便是一家人了。届时袁侯便可放下青州的事务,之后不管是想游山玩水还是寄情田园老朽都会安排好。至于府上的陈侯父子,就由吴大人带走。陈侯这次惹下的事不小,袁侯这般表态,也算是对天子,对朝廷有个交代。这样的提议,想必我的几位朋友都不会有异议。”
袁不归仰天大笑,道:“顾千索,你还想得真周到呐!如此说来,若袁某不愿听从你的建议,诸位就是很有异议了呐!”
说完脸色一肃,道:“诸位这般好意,袁某本应却之不恭。只是若我将爱女许给了你孙儿,那我堂堂大周一等镇远候岂不是要小你顾千索一辈了,这让袁某我如何自处!安之与我爱女青梅竹马,情愫早生,我因惧你等联手施暴而苟且妥协,我袁不归又怎配当一名父亲!青霜兄与我几番生死与共,情同手足,若就这般让断剑卫带走,那我袁不归在这世间还有何立足之地!”
“好!好!既然袁侯这般决绝,那老朽也只能向袁侯讨教一番,以全我不甘之心。”顾千索的话就像是连接在火药上的引线,点燃后的火焰拉开了激战的序幕。
顾千索右手微颤,将千丝万劫的功法行到至深处,瞬间一条极其坚韧锋利的由真元汇成的线刃从右手甩出,直直地向袁不归的脖颈削去。线刃本无形,在急速的甩动中破开元气,竟也未发出任何声响。隐匿在虚空中的杀机狠狠地向袁不归扑去。
顾家能在诸王之乱时异军突起,雄霸青州多年,隐隐成为仅次于六世家后的新秀。“刎颈之绞”之下,却不知有多少豪杰骏雄饮恨喋血,才打造出此等气势。
袁不归轻蔑一笑“当年打上你顾家时,你以这一招袭我,倒也能伤到我。只是那么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真是没长进啊!”袁不归摇了摇头,像是在叹息顾千索的无能。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线刃从顶部开始寸断,而整个府中的元气迅速地汇聚成一波又一波的强烈脉动,向顾千索冲击而来。顾千索一击后急退,仍旧避不开直直推过来的元气潮汐,危机关头以千丝万劫的柔劲化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剩余的冲力依然让顾千索牙关紧咬,强忍住涌上喉头的一口热血。
杜明脚踩禹步,以一种极为玄妙的韵律吟道:“煌煌天青,滔滔地灵。九州之野,皆尊吾令。风来!”吟唱间无尽的罡风从九天之上席卷而下,带着消融一切的气势,猛烈地向陈青霜扑去。
陈青霜横剑身前,功行“无量往生剑诀”。无尽的罡风推到了他三尺之前,便再难进寸步。“罡风似乎并不猛烈,也没有地涌忘川水。杜兄一直都这样,话语间毫不留情,出手时却是处处留手了。”陈青霜有点触动,剑围一直维持着三尺大小,注意力却转向了陈安之那边。
吴书良一直没动静,只是盯着陈安之的双眼已经转为妖艳的红色,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一层薄薄的血雾中。
淮南吴家以血脉相传的妖狼之体赫然发动,五感在瞬间便激发到最敏锐的程度,肉体的力量也在血雾的滋润下得到数倍的提升。此时吴书良的身躯正在无限制地积蓄着自己肉身的力量,就像是被挤压到极致的弹簧一般,期待着一刹那回弹的辉煌。
只要等一个机会,等着陈青霜和袁不归自顾不暇的一个破绽,只要轻轻一击,就能毁灭掉眼前的少年,毁灭掉这让断剑卫日夜惊惧的噩梦。吴书良默默地想着。
白然依旧悠哉慵懒地扮演着他旁观者的角色,时不时还会打个哈欠,似乎眼前的战斗根本提不起他的半点兴致。
看到右边的十念只顾着低头拨动手上的念珠,白然忍不住打趣道:“小和尚,你看他们这般打生打死的,是不是贪嗔痴三毒俱全了。作为大德之人,你不去点化下?”
“施主说笑了,小僧哪配称什么大德之人。三毒缠身,只可用当头棒喝。可惜小僧还没有这份禅念功力,无法令几位施主解脱。不过我看施主你六欲不染,镜台长明,何不皈依我佛,修得大自在!”
“哈哈,皈依皈依,我本自在,又何必依托那乌有之物,再行苦修。”
白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倒是小和尚你,还不去给顾老头搭把手么?再等下去,我的令牌反正水火不伤,大不了从他尸身上拣出来,不过他给小和尚你的承诺,总得是活人才有效力吧。”
十念闻言,向白然点头致意道:“施主提点的是。”双手使劲一扯,念珠串断裂开来,一颗颗念珠在掉落道地面之前,就化为最纯粹愿力笼罩在十念身周,激得周遭的空间都不停地翻腾。
慢慢地,十念的身后浮现出一具一面八臂的法身,额中间有第三只眼,双手小指在胸前结降三世印,竟是降三世明王的法身显现。
白然见状,暗暗点头,心道:“不愧是弘法寺出来的弟子,想不到才如此年纪,就可以召唤出明王法身。想必金身早铸,只剩下最后一步肉身返本归元,便能涅槃化大自在。千年传承的大宗门调教的高徒果然不同凡响。”
十念圆睁双目,念一声“咄”,身后明王法身的八只手臂结成无数个循环的降三世法印,以摧朽拉枯之势向袁不归铺天盖地地席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