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里空空如也。
林子庆赶紧站起身来，扭着疼痛的脖子四处张望，没有看到林月歌的身影。
在刚才女导演说了一句“这一条过了”的时候，林月歌就转身走了。
待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足够，她就生怕林子庆还要兴高采烈地过来叙话，并向她炫耀自己无坚不摧的演技。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程度，她真不知道应该对林子庆做出什么反应。
走在影视城的路上，林月歌低着头，想着林子庆和小染的事。
小染对林子庆倒是真情实意。
真情和无私的爱最能转变一个人。
也不难想象林子庆能浪子回头了。
在天下人的眼中，爱情可能是一件特别神圣的事。
在林月歌心中，更是这样觉得。
但是她所认为的神圣，跟其他人所认为的神圣，在本质上又是不相同的。
她并不是把爱情看做一种精神上的兴奋剂，而是看到了爱情能带领人走向婚姻的社会属性。
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深，看得广。
先有爱情，再有婚姻。
而婚姻是否稳定，直接导致社会是否稳定，国家是否稳定。
所以婚姻不是儿戏，不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不仅是两个家庭的融合，它更是涉及到社会整体的问题。
现在的社会，离婚率这么高，她觉得有部分绝对是相关砖家的锅。
扯远了。
她发现自己很容易进入一种意识流的境界。
走在影视城并不怎么宽阔的街道之上，在古风古色的微派建筑巷道中穿行，林月歌忽然发现……
对萧逸然提出的结婚这一件事情，她要更加谨慎考虑才是。
看了一眼头顶白晃晃的太阳，寒冷的风从脖子里钻进去，她把身后羽绒服的帽子给戴上。
远处的几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光光秃秃的枝丫，可怜巴巴的伸向空中，好像要向老天爷讨赏似的。
“赏一口饭吃吧！”
“赏一次甜蜜的爱情吧。”
不知道为什么林月歌给梧桐树做了这样的配音。
她一边走着，一边为自己这种配音，呵呵笑了起来。
手机拿在手上。
她刚才过来之前，已经把无妄殿片场做了定位，这会儿正对着手机的定位，往那儿走。
她这个路痴本痴，也是认了。
她听过一位先生说的话。
说一个人活着，其实挺难的，就别想着去认识世界了。能认识清楚自己就不错了。
也别老认识自己哪儿好，认识自己哪儿不好就够了。
只要把自己哪儿不好给整好了，你就往上拔高一点了。
这会儿林月歌倒觉得自己不太认路这件事可能是改不好了，但是她可以提前预防啊。
比如说随便走到哪儿就给自己定个位。
走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致逐渐熟悉。她把定位软件关了，打开订票软件，给自己订了一张下午飞去家乡的机票。
管他什么萧不萧逸然呢。
她首先是一个人，是她妈妈的女儿，其次才是萧逸然的女朋友。
信的事她没跟萧逸然说。但是她相信如果萧逸然知道了这件事的话，一定会同意她立马回家乡去看她妈妈的。
正想着，抬头已经看到了无妄殿巨大的牌匾。
她迈步进去。在红漆木门里头的转角，有两个人在低声说话，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林月歌脚步一顿，出于警觉，扭头看了过去。
这一幕着实把她惊着。
门后头俩人。
一个，正是头几天刚骚扰过她的制片。
喜欢加戏的陆婷婷被制片两手一圈，结结实实堵在门后头。
两个人之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陆婷婷一脸的无辜样子。
林月歌皱了皱眉。
制片是背对她的，没有发现她。
陆婷婷的眼光瞟到她了，但并没有向她求救，而是别过了目光。
林月歌心想，也许制片对陆婷婷说的话，跟他那天对她说的话不一样吧。
又或者是陆婷婷的态度和她的不一样？
所以她这个外人真不好管了。
也许在她看来，一些为人所不齿的事情，对于别人来说，却是个双赢的事儿。
她不好插嘴置喙，加快脚下的频率，赶紧跨过院子走到二进院子的拍摄场地了。
——
张江浩笑呵呵地站在导演身边，乐呵呵地问：“张导把我的戏份提前呗！我早点杀青，公司还有别的安排呢？”
快过年了。公司真没什么别的安排。
要说真有什么安排，也就是张江浩已经答应了他的19号女友，一起去富士山过年，他想早点过去泡天然负离子温泉而已……
导演思忖了片刻，张江浩名气大，他不好直接拒绝，只好不放心地问：“临时改的话，行么？其他演员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我担着。”张江浩回头朝坐一边的萧逸然看了一眼，只要搞定二萧就行了。
谁叫二萧刚才跟他说今年要和林月歌一起过年，不和他一起去富士山了？
生气。
张导憋屈着一张脸，朝身边黑脸的监制看了一眼，监制没说话，这不归他管，他可不想得罪人。
张导支支吾吾地答应张江浩会想办法，张江浩这才满意地挥了挥衣袖离去。
“萧哥，林姐回来了。”
小陈简直就是萧逸然的风向标，不插电还能24小时报警的那种。
萧逸然从脚本上抬起头来，直到林月歌走近，他才清浅地问了句，“看过了？”
林月歌在他身边坐下，捶了捶腿，老半天才说，“……不好看。”
萧逸然冲小陈看了一眼，小陈“噢”了一声，连忙跑到不远处地上一个接线板那里，拿了一个红色的暖水袋过来，递给林月歌。
“林姐给！”
“啊？”林月歌接过来。
小陈狗腿子上线，“……萧哥让我给你买的！”
林月歌看了眼萧逸然，又抬头看小陈，“……小陈……我是真没怀孕……”
小陈愣了，一紧张就忍不住抠后脑勺，“那个……林姐……误会……都是误会啊……那个，萧哥是怕你冷，这里也不能用烤火炉……”
林月歌点头，正要说话，只觉肩膀一沉。
一个人从她和萧逸然身后探出个头来，一手压着一个肩膀，“你俩又在谈情说爱呢？”
张江浩压低声音，“你俩天天跟鼻涕虫一样黏在一起，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也不怕别人爆料给狗仔？”
林月歌一听这话，顿时挪屁股，离萧逸然八米远。
张江浩笑着，长腿跨过来，坐在林月歌刚坐的地方。
屁股还没坐稳，一股冰凉刺骨的目光，带着浓烈的怨气，打在他脸上。
张江浩捂着脸，瞪着萧逸然，“我二萧，你这是打算在我脸上刻字呢？记得刻个帅字！”
“丑。”萧逸然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什么？”张江浩没听明白。
萧逸然懒得跟他解释，快上场了，也没必要再去挨着林月歌坐了，自顾自看起脚本来。
张江浩这次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原来你是打算刻个丑字吗？”
见萧逸然不理他，又自说自话，“二萧，你真不去泡温泉？”
萧逸然抬头，隔着八米远，望了一眼林月歌，她怕冷，泡泡温泉，对她身体有好处……
这样想着，萧逸然模棱两可地回答张江浩说，“到时候再看吧。”
怎么说中国人聪明呢？
你问个问题，他永远不会给你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
永远都是“到时候再看”。
这就是易吧，是世间万事万物恒常变化吧。
张江浩翻了个白眼，说了句“讨厌”之后，就拿出手机跟不知道第几号女朋友聊天去了。
林月歌抱着电暖袋坐在一旁。
低头瞪着电暖袋这红彤彤的色彩，有点儿担忧小陈的审美能力，顺带怀疑车上那个魔性配色的毛毯，也出自于大艺术家小陈之手。
还什么不是呢？一旁正给萧逸然倒开水的小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夏思琴兴冲冲地跑出来，一看见林月歌就特别惊喜。
“看娱乐新闻了么？”
她拽着林月歌胳膊问。
林月歌一副惊讶的表情，“什么新闻？”
夏思琴啧了一声，一副“你个傻叉错过了一个亿”的模样，赶紧一屁股坐到林月歌身旁，“有记者爆出陆雨舟的身份了！说是……”
林月歌立马按住她的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别在这说。”
“他今天没来。”夏思琴看着林月歌。
“跟他没关系，”林月歌说，“别人听见了也不好，别到处传了。”
夏思琴嘴角下压，“你早知道？”
“也就昨天。”林月歌回答，把电暖袋挪了个地方。
“你跟他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也才知道？”夏思琴有点儿不相信。
“还是萧逸然跟我说的呢。”林月歌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其实陆雨舟什么身份，对她而言一点儿也不重要。她反而有点心疼他。
年纪轻轻，肩膀上却要抗下这么大的责任。实在太不容易。还要坚持拍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她心里都不由得对陆雨舟产生了敬佩之意。
夏思琴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唉！你要是早知道就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也可以试试，看近水楼台能不能先得月啊！”
林月歌止不住嘴角勾起，“你也就这点追求了！”
忽而换话题问夏思琴，“那个名字叫良，人却不良，的那个人，没再纠缠你了吧？”
“人家怎么可能纠缠我？”夏思琴望着前头笑呵呵跑来跑去的刘宝，扭头冲林月歌薅羊毛似的薅自己头发，“你就看我这发型，就知道我这鱼塘留不住好鱼！”
林月歌被这句话逗乐得不行，“你就贫吧。明天给你买个帽子吧！”
“不用了您嘞！”夏思琴严词拒绝，“我戴帽子，头会长疮。”
林月歌只剩笑哭了。
又跟夏思琴随便扯了几句，说到她下午回家乡这件事。
夏思琴瞬间坐直了，一本正经板着林月歌的肩膀，“今天下午？已经定了？”
林月歌纳闷地点点头。
夏思琴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今天下午萧逸然要拍一场比较危险的戏……你一个编剧，怎么都不看看场？”
林月歌垂头没说话。
夏思琴接着说，“你确定今天下午去？”
林月歌想了一会儿。
机票已经定了。她也不愿意改来改去的。
再说她就去白鹤公墓待一会就马上坐飞机赶回来。
她不认为就这么一会儿萧逸然就能出什么大事。
但她还是问夏思琴，“哪一场？”
“就……被人打得很惨那一场啊！还摔假山上，还从屋顶摔下来那一场啊！”夏思琴差点都喊出来了！
林月歌连忙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别喊，”指了指场上，“已经开拍了。”
顺着林月歌的手指，夏思琴看见萧逸然和张江浩还有李雅雯在场上飙戏。
“你不担心萧逸然？”夏思琴明显降低了音量。
林月歌顿了一会儿，“……没事的吧。有你帮我看着，这儿不还有小陈嘛。以前没我的时候，他不也一样的拍戏嘛！”
夏思琴瞪大了眼睛，“你心可真大！”发出一句感慨。
吃午饭的时候，萧逸然就没看见林月歌了。
要小陈问问夏思琴，夏思琴也只说林月歌有事去了，萧逸然也不好对夏思琴一再追问。
吃完饭，张江浩首先站在萧逸然身边。
“你行不行啊？”
张江浩一脸担忧地看着已经挂上威亚的萧逸然，“要不就换替身吧，也就一个侧脸，让张导换个镜头表现呗。”
萧逸然斜了张江浩一眼，对这种不尊重艺术的人表示鄙视，幽幽地说：“我只用吻替。”
张江浩酸了。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混着沙子和柠檬的狗粮。
然后，萧逸然闭着眼，开始接受化妆师白粉的洗礼。
这一场，萧逸然要被对方一掌打飞，隔着三四米远，临空撞到假山上。
确实有点危险的。所以他身上的一些主要部位都罩上保护垫，但头上不能有。
所以萧逸然在撞的瞬间，除了考虑镜头效果，还要考虑安全因素。必须要用背部去接触假山，如果碰到头就相当危险了。
动作指导也在问他，说要不用替身。萧逸然看着假山，想象了一下自己的飞行轨迹，还是拒绝了用替身。
动作替身都是练家子，没他瘦，也没他高。身上再裹上保护垫，身形肯定就不对了。
他还是不希望林月歌的第一部小说改编电视剧，被网友喷说不真实。
试吊之后，张导很快就喊了“action”。
敌方仙家一掌袭来，萧逸然的身体被威亚吊离地面，猛的飞向假山。
他特意把头往前伸了伸。
砰的一声，萧逸然背部撞在假山上。撞得假山都一阵摇晃。
萧逸然猛地吐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