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的错,她如果真心想死,谁都阻止不了,”林月歌捏紧手机,“那她现在怎么样?”小陈能给她打电话,说明胡周应该没有到救不活的地步。
果不其然,小陈说,“她在抢救,紧急输血。”
“嗯,”林月歌松了口气,猛然想到一层,“胡周她不是什么稀有血型吧?”如果是熊猫血,那可就难办了。
“那倒不是,我看了病案,是b型血。”小陈的声音说不出的无力。
“行了,我马上过来换你,你回来这边招呼萧逸然这边的事儿。别想太多。”
林月歌挂断电话之后,瞪着墙壁愣了很久,胡周平常看上去嘻嘻哈哈,跟个小学生一样,喝酒也怕得不得了。这怎么寻起死来,就这么勇敢了?
她以前遇到那些事儿的时候,有时候被逼得不行,也想过一死了之,但是真正到了那一刻,就忽然没有勇气了。当然,她并不是褒奖这件事,并不是说敢对自己动刀子就是有勇气,恰恰相反,这是一种极端懦弱的表现。这是只有对生活、对命运服输的人,才会做出的蠢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会特别的平静。一平静下来,思考的速度就会变快。有的时候好像大脑还没来得及运作,那些盘根错节纷繁错乱的事情,忽然就能理清楚。
胡周为什么对牛奶这么大的反应?她以前到底经受过什么样的刺激……这才是真正打开那把生锈的锁的钥匙。
而胡周之所以会走极端,只不过是因为她心里这把丑陋的锁被别人看到了,她心里不能接受而已。
也不知道小陈托朋友调查这件事,查出什么眉目来没有。
林月歌起身穿好衣服,喝了口水,就出了门。
宾馆门口有许多摩托车,黄的绿的红的,她抬腿跨上一辆带棚子的,也没问价,就说了句“去医院”。
正值深秋,早晚已经很冷。她穿着一件灰色呢子外套,在郊区的路上高速狂飙,觉得冷风直往袖子里灌。
她瞟了一眼司机,司机戴着头盔,膝盖那里用一大块裘皮挡住,手上还戴着毛皮的手套。嗯,职业安全还是做得挺到位。
司机是个老实的本地男人,一路上没多说一句话,安全又平稳地把她送到了医院门口。林月歌下车付钱的时候从头盔的挡风板那里看了他一眼,挺年轻,看起来和胡周差不多大。
林月歌心头有点坠,也不知道胡周手术做完了没有。胡周的性命她还是不担心的,毕竟是在医院发生的事,如果这么近医院都救不活,那这医院也没得混了。
她抬头望了一眼,发现医院楼下摩托车并不多。她朝摩托车小哥说,“你在这里等一等吗?一会有个男生会下来,他回影视城。”
摩托车小哥点了点头,隔着头盔,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喊道,“你记一下我电话!这里不让摩托车载客!我开到旁边的小路上,他下来了叫他给我电话我再开过来!”
“好!”林月歌也气沉丹田冲他喊了一声。
小哥准备挺充分,从口袋摸出一张红色的卡纸,林月歌瞄了一眼,卡纸的背面写着一串号码,正面是红红白白的图案,像是烟盒。
掏出手机记下号码,林月歌拨了过去,摩托车小哥点了点头,“通了!如果他一时半会不过去,也记得给我打电话说一声,省得我一直等啊!”
小哥说完就开着摩托车往医院住院楼一边的小路去了。
林月歌扭头上楼,在路过一楼小卖部的时候,买了两个面包两瓶牛奶。
小陈站在楼层的走道上,老远就看见林月歌拎着一个袋子过来了,走路急匆匆的。
“怎么样?”林月歌还没走近,就冲小陈喊,喊完才想到这是医院不能喧哗,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
“出来了,在特护病房,不让进。”小陈看了看护士站墙上的电子钟,萧逸然第一场戏的时间都快过了,“林姐你过来没关系吧?”
“没关系,你快去吧。这里我盯着呢。”林月歌笑笑,但她估计自己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对了,胡周……她那样……的原因查出来了吗?”
“没。”小陈摆了摆头。
林月歌把手里刚买的面包和牛奶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小陈一份,“行吧,先别想那么多了。办法总比困难多。世间这么多糟心事儿,都能有安置的法子。”
“林姐,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说。”小陈把面包撕开,半天也没咬,“胡周的妈妈刚打电话来,我接了。”
“你说了?你不会全都说了吧?”林月歌一阵担心,但又不知道自己担心个什么劲,那是人家妈妈呀。
“也没全说,就说了牛奶的事,然后说她进了医院。”小陈终于咬了一口面包,但下骸骨动得不知道多机械,“她妈妈说马上赶过来,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能到了吧。她……叫我们不要插手。”
“嗯?”林月歌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但依旧还是撕开了面包的袋子,“可能不想让我们知道太多吧。也正常。你先过去吧,萧逸然那边指不定需要你做事呢。”
一提起萧逸然,林月歌就觉得自己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次萧逸然跟她说的话,恐怕不是一次简单的争吵那么简单,他想说的可能是,他们三观不太一致,他们不太适合。
一想到这些,林月歌就更觉得浑身发冷。
“那……林姐,我过去处理一下,如果没什么事,我就马上回来。”小陈看着她,三两口把面包塞进了嘴里。
林月歌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竟然又想起了萧逸然。毕竟他俩主仆吃东西都是跟赶场子一样的。
为什么要想起他?这真是滚犊子的。
她就想着,还真是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吃饭的速度都堪称一绝。
唉!心又有点撕扯了,她赶紧把手机里存着的号码给小陈看,“这是摩托车,我刚坐他车过来的。他在下头等你,你到了门口给他打电话。”
“摩托车?”小陈歪了歪头,“不是……林姐你为什么没叫老于送啊?”
为什么?她能说她跟萧逸然闹掰了,没脸找他借人借车么?
林月歌抖了抖肩,忽然觉得肩膀有点冷,冲小陈扬了扬下巴,“快去吧,磨蹭!”
小陈答应了一声之后,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小跑着,消失在电梯厅转角。
林月歌一个人站在特护病房门前,看见旁边有一排类似体育馆看台的那种椅子,她便拿着牛奶面包,走过去坐了。
坐了以后才发现,真冷啊!
起身一看,原来座位都是铁质的。现在气温也就十来度吧,医院也不可能开空调了,能不冷么。
她只好走回原地,干巴巴地站在走廊里,吃着干巴巴的早饭。
胡周的家人来的非常快。林月歌才刚刚喝完了牛奶,面包还没吃完,就看见一男一女心急火燎地扒在胡周病房门口的玻璃窗上,那架势,巴不得把眼珠子从玻璃窗塞进去。
“您二位是?”林月歌站在两人身后,问。
女人扭过头来,林月歌看清楚了她和胡周长得有五分相像的面容。
男人正看着林月歌,说,“我们是胡周的父母,你是?”
“我是她同事。”林月歌点点头,“胡周……”
“谢谢你在这里照顾她。等她好了,我们会一起去剧组感谢你们的!”胡周妈妈打断了林月歌的话,话语中说着感谢,语气却有点令人不舒服。
可能因为影视城地段比较偏远,这小医院里面的人并不多。
走廊上空荡荡的。
除了几个偶尔走过的医生护士之外,此刻,也就林月歌和胡周的父母三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
医院本身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冷清清的,这下子显得更冷了。
林月哥手里还捏着刚才没吃完的半个面包。她吃得不多,可能刚才在来的路上吹了冷风,胃有点不舒服,脑子有些恍恍惚惚的。
胡周的妈妈看起来很年轻,但林月歌还是依照辈分叫了声阿姨。
“阿姨。胡周还在特护病房,她情况有点严重,你们可能……”林月歌皱着眉,“等她醒了,你们可能需要密切注意她,一刻都不能离开视线。”
“这么说,她?”胡周妈妈愣了愣,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赶忙扭头冲胡周爸爸喊了一声,“老胡,赶紧,我们转院!”
一旁的国字脸男人连忙抬脚往护士站去了,似乎真的要去协商转院事宜。
“为什么要转院?”林月歌跟在胡周妈妈身后,“她刚刚做完手术,现在转院?”
“她必须转院,”胡周妈妈转过身,深深看了一眼林月歌,拧着细长的眉,脸上是沉痛的表情,“她不能看见白色。不然这种事就还会发生。”
“那转去哪?”林月歌看着她,“哪个医院不都是白色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胡周不能看见白色。这中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白色,牛奶。
牛奶,白色。
胡周究竟是为什么会对这两样东西,有那么大的反应。
“不是,她有专门的粉红色的一间疗养室。”胡周妈妈拍了拍林月歌的肩膀,扭头贴在特护病房的小窗口,往里头张望了一会,才回头冲林月歌说,“真的谢谢你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你快回去休息吧!”
胡周妈妈下了逐客令之后,就小跑着往护士站去了。
林月歌看着胡周妈妈有些削瘦的身影从转角消失,无奈叹了口气。
既然是胡周的父母,她也不好再过问了。看胡周妈妈一副不愿意多做解释的样子,想必就算她再去追问,也一定问不出胡周这样发狂的原因。
可是胡周圆圆的脸蛋,和清澈的眼眸,那种有些可爱的语气,还有那一声声甜甜的“林姐”……
她觉得如果自己对这件事坐视不理,一定会难过得睡不着觉。她虽然性格的确比较清冷没错,但是胡周这件事,就发生在她身边,她亲眼见证胡周发病的整个过程,现在她却只能被迫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林月歌按了按额角,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一天,身边的这个人就像坠落的萤火虫一般,忽然失去了她的光明。
有护士走了过来,走得匆忙,不小心撞了林月歌一下,她扭头说了声“抱歉”,林月歌收回了思绪。
好在胡周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看她父母的样子,应该她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林月歌只能这样想,揉了揉有点堵塞的鼻子,朝电梯走去。
出了医院的门,林月歌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银白色小轿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堪堪停在医院门口。秋天本就干燥,又许久没有下雨。轮胎刹车带起的灰尘扑簌簌的往两边飞。
一旁戴着红袖章的大爷忍不了,正要过去说道几句了,见车上下来一个脸上带着大大的黑口罩的高瘦男人,辣么长的腿,两步就走上了台阶。
这人一看就不好惹,红袖章大爷表示识时务者为俊杰,默默退了回去。
林月歌站在医院门口,愣住了,半天没吭声。
关键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吭。是哼哼地吭,还是吱吱地吭。
不管怎么说,林月歌绝对还算得上心大的。萧逸然两步跨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刚刚吵完架的忐忑,而是像朋友一般问候地朝萧逸然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呀?”就差没喊一声能瞬间拉远距离的“萧老师”这个称谓了。
“啊。我来看胡周。”萧逸然微微点头,他其实不是来看胡周的,他就是单纯来接她的。谁让她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天气又这么冷,还一个人打摩托车?刚才小陈到达片场,告诉他这些之后,他差点没一把扯下自己的头套。
他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女人,冷问,“你这是打算去哪,不用照看她?”
萧逸然其实早在小陈回去之前就知道胡周的父母会过来。胡周的事,小陈还没查出来,他这边已经得到消息了。那个知道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恰巧是个酗酒的酒坛子,他一个朋友也是和那人喝了一次酒,竟就将这件事问出个七七八八。
“你不用看她了,我也正打算回去呢……”林月歌揉揉鼻子,冲地上打了个喷嚏,肩膀上又一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