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越,交杯酒一共有甜、苦两种味道,分别盛放在两个相同的杯子里。在进行交杯仪式的时候,新郎官、新娘子各自拿起一只酒杯,却是只喝下半杯,然后再进行交换,喝光对方剩下的那半杯,寓意双方能够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在喜娘的提醒下,谢小桃接过了丫鬟手中的酒杯,与储沂轩一起交缠手臂,喝起酒来。
她所喝到的是甜酒。甜酒,是由米酒经过二次酿造制成,里面混有蜂蜜、冰糖、枸杞等十余味物料,入口甘甜,齿颊留香。
谢小桃轻轻饮了半口,便在喜娘的唱念吉祥话中将酒杯缓缓放下,又是拿起了方才储沂轩拿过的那一杯。
毋庸置疑,这一杯是苦酒。和甜酒一样,苦酒也是由米酒酿造而成,其中混入了黄连、苦瓜汁等数味味道苦,却对身体有益的物料。
由那么多味道苦的东西混合出的药酒,一定苦得叫人难以下咽。谢小桃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是没有想到,在喝过以后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她手中所拿着的酒并非是苦酒,而是一杯甜酒,顿时生出了几分疑惑来,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喝了下去。
两轮交杯酒过后,整个仪式算是进入了尾声。喜娘的脸上立刻堆了笑,开始念诵起要在这种场合下说的吉祥话,从某种意义上说,应该算是她的退场词。
念叨了好一阵子之后,喜娘示意谢小桃与储沂轩坐到床上去,然后抓起他们的衣袍一角,相互交叠,系了一个扣,适才笑着满意离开。
喜娘离开了,同时也带走了屋子里的闲杂人等。待她们都离开以后,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储沂轩和谢小桃两人。
橙黄色的烛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墙壁上投下了一片有些凌乱且躁动的影子,正如此时此刻,谢小桃那一颗如同小鹿乱撞般的心。
虽然她经历过两世为人的艰辛与磨难,但结婚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特别是想到了即将要与面前之人完成人生中最为难忘的一次蜕变。
储沂轩静静地看着谢小桃,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看的原本就有些紧张的谢小桃更加不安了。
为了化解尴尬,谢小桃只得硬着头皮道:“所有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嗯,已经结束了。”储沂轩附和。
谢小桃苍白地笑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不能告诉对方,现在可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吧?她有些郁郁地垂下了头,实在觉得这个气氛不太好。
就在谢小桃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却是被对方用手强行托起了下巴。她微微一怔,发出了一个不该有的疑惑声,“呃?”
储沂轩的目光仍是停留在谢小桃的脸上,眼神中只有那分外专注的认真,就那么认真地看着谢小桃,直把谢小桃看得面红耳赤。
过了好一阵子,储沂轩才终于是皱起了眉头,“人家都说女人做新娘子的时候是最为美丽的,他们怎么把你化成了这个鬼样子?”
话音一出,便是惹来了谢小桃的好一阵笑。之前,她还一度以为储沂轩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呢。她笑着道:“是啊,怎么就化成了这个鬼样子!你害不害怕?”
“害怕倒是不至于,只是好奇,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储沂轩如实回答。
“也没有做什么,好像就是贴了一些粉。”谢小桃解释,隐约记起来在昨天晚上,她的身上也曾经被人涂满了类似的粉末的事情,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绿豆粉之类的东西,至于是什么讲究,她可就不知道了。
看着那一张白的像在面口袋里滚了一圈的人儿,储沂轩只道喜娘那些人是不是疯了,害得他好好的俏丽王妃变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贴粉?难道他们还嫌你不够白吗?”
这是……生气了?谢小桃愣了愣神儿,细细琢磨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便是开口解释道:“这粉应该是有寓意的。”
“什么寓意?”
“我也不知道……”谢小桃如实道,说着,掏出了手帕,想要擦掉盖在自己脸上的绿豆粉,才擦了没几下,手里的帕子就被对方强行夺了过去。
储沂轩小心翼翼地帮着谢小桃擦拭,每一下都是那么的温柔,很快,就将谢小桃擦得露出了原本的模样。看着那一张宛如清水出芙蓉般的俏丽小脸,脸上适才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他开始欣赏着由自己亲手“拯救”出来的杰作,看着看着,忽然沉醉其中,“小桃,你好美……”
这话说得谢小桃不由得羞红了脸,因为少了白粉的遮盖,那一张白净剔透的小脸上便是清晰地映出了两朵绯红的云霞。这样的红润又为了她增加了几分娇羞。
谢小桃默默地垂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熟料,那人却趁着她躲闪之际,将唇贴了过来。
……
窗外,月明星稀,没有了虫鸣阵阵的晚秋,显得格外安静。
阿夏和长东站在花园里,共同欣赏着头顶那一轮皎洁的月。
“太好了,咱们主子终于是娶到了老婆。”想到孑然一身这么些年的储沂轩终于是讨到了老婆,长东便有一种感激涕零的感觉,“感谢三小姐啊,是她拯救了主子的下半辈子啊。”
听着这一句比一句夸张的话,阿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呆子,你这是哪门子的感慨啊?”要知道储沂轩可是大越最为出名的王爷了,想要嫁给他的女子估计从这里一直排出城都未必能排得下,怎么到了长东这里,倒是显得他好像是没有人要的了呢?
“当时是发自肺腑的感言啊。”长东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你想想看,要是没有三小姐的仗义出手,王爷指不定要等多久才能讨到老婆呢!”
“够了,你可以洗洗睡了!”阿夏不愿意再听下去。
长东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黑透了的夜色,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是不早了,但我还要留下来守卫整个王府。”
“真是个笨蛋,今天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还需要你守卫个屁啊?”阿夏不悦道,“你要是不怕打扰王爷的好心情,就随你好了。”
“好心情?就因为成亲了?可他高兴他的,管我什么事啊?”长东又道,问得是那样的理直气壮。
阿夏扶额,“你还能再笨一点吗?难道没有听说过春宵一刻值千金吗?要是你打扰到王爷,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经过阿夏这样一解释,就算长东再如何木讷,也是终于开了窍,“啊呀,这倒是真的。阿夏,那咱们赶快离开,免得真的会打扰主子。”
“这还差不多。”阿夏笑了,笑得如释重负,然后催促着长东快些离开。
长东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在阿夏的推搡间离开。
见着长东离开,阿夏也觉得自己该走了,便是迈开了步子,可惜还没有走两步,就看见了不远处树下的那一个黑色的影子。
阿夏便是警惕起来,但转念想想,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朝着那人冲了过去,果然是在树影下,看见了一个面带银色面具的男人,“你不是说不会来的吗?”
“之前说是不会,可还是忍不住来了。”是琅少,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悲伤,“毕竟今天是我最好的兄弟大婚。”迎娶的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阿夏看着琅少,已然猜出了对方的心事,“你还放不下,对吗?”
琅少没有否定地点了点头,“是,没有放下,可放不下又能如何呢?我是一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人,一辈子只配活在伪装的面具下面!”
阿夏能理解琅少的苦楚,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我们都是同样无法面对自己的人,但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放下。若是放不下,苦的只能是自己。”
……
一夜旖旎,芙蓉帐下仍是一片温存的景象。
天刚蒙蒙亮,还在睡熟中的谢小桃翻了个身,不想竟是撞到了什么,不似墙壁一般的冰冷,甚至还很是温暖,有些软,又有些宽阔。
谢小桃大感意外,在半梦半醒间开始琢磨,越想越觉得疑惑,越想便越是觉得想不通。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近在咫尺的竟然是一个赤裸的胸膛,顿时被吓出了魂。
“怎么了?突然之间就醒了?”很早的时候,储沂轩便是醒了过来,却是选择了用一种安静地方式观察起谢小桃来。或许是想看看这个令自己朝思暮想了那么久的女子睡觉时的模样。这一张脸是怎么也都看不够。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谢小桃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复,慢慢想起自己已经成婚的事实,想起昨夜的点点滴滴,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将自己埋在了锦被之间,故作镇静道:“没……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呃……忘……忘记了……”
储沂轩笑了,是笑难得看见谢小桃害羞,他伸出手,将之拥入自己怀中,“忘记了,那就不要想了。”
如此这般的“赤诚相见”,叫谢小桃的心绪又开始变得紊乱,她想要挣脱,却是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只得岔开了话,“我有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