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猜到了谢小桃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阿夏微微一笑,端出一副从容的态度,道:“和苏四小姐看见的一样,他的脸被毁容了。”
谢小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是在你们缠斗的时候,被毁去容貌的吗?”这个问题可以说埋藏在她心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没有找到机会同阿夏谈这个问题,所以才会一直拖拉到现在。
阿夏点了点头,坦诚承认,“是,是奴婢在与他打斗的时候,往他脸上泼了药所致。”
谢小桃忍不住唏嘘出声,“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苏四小姐忘记了之前他是如何带领众人逼迫你的吗?”阿夏认真地问着谢小桃。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那样对待他吧?”当然,谢小桃说这样的话并不完全是出于同情心泛滥,而是觉得在这背后还有其他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她只是想把这件事弄清楚而已。
阿夏怔了怔神儿,“难道在与他交涉的过程中,苏四小姐就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或者奇怪的事情吗?”
这话倒是把谢小桃问倒了,又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完完好好回忆了一遍,可印象最深刻的就只剩下那个男人恶劣的态度,以及那得寸进尺的小人嘴脸了。
见着谢小桃想不出其中原因,阿夏也没有再叫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继续思考这根本就不算问题的问题了。她没有再卖关子,主动开口道:“大概苏四小姐当时一直都在苦于应对对方的胡搅蛮缠,却是忘记了他是如何一下子就甩脱了长东的手了。”
如何一下子就甩脱了长东的手了?谢小桃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阿夏的话,脑海里立刻便浮现出这一个几乎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小小片段了,然而,就算是回忆起了那一小小的细节,却仍是没有想出来藏在这件事背后的深意,“那又能说明什么?”在她看来,对方甩脱长东的手是一件最为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根本没有什么异样。
阿夏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习武之人和不习武之人在看待事情上的不同之处了。她微微一笑,缓声解释道:“苏四小姐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不懂得我们习武之人的门道也数正常。长东自小便开始与那些刀剑打交道,在武学上的造诣虽然不能说是出类拔萃,但也绝对不会比一般人差,对付一个整天下田锄地的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那天,长东抓住那男人的手以后,竟是被对方一下子就甩脱了,难道不值得叫人怀疑吗?”
如此一解释,谢小桃终于是想明白了,“所以你才会毁去了那人的容貌?”
“也可以这样说,但也不完全是。”阿夏又是一笑,继续就着自己的话,开始解释,“当时,我们也只是怀疑而已。”的确是这样,虽然在那种情况下,她与储沂轩并没有过任何的商量,但她明白,连自己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她家那位心细如尘的主子也一定能看出来,否则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进行那样一番长篇阔论的试探,“当时爷也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去试探的,哪曾想对方这么不禁试探,才问了两三句话,就问出了值得叫人怀疑的地方。”
谢小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对方的说法。
“既然都已经试探出来了,奴婢也就擅作主张的趁人不备毁去了那人的脸,这样也省去了他再继续胡搅蛮缠的功夫了。”想到这一点,阿夏忍不住对那人生出了几分同情。
“毁去他脸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打算把采花贼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了?”谢小桃好奇着。
“算是吧。反正那个案子已经成为了一个无头公案了,还不如随便找个人顶替这罪名呢!”说的时候,阿夏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而且那个时候,他们也需要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来安抚民心。
说完这句话以后,阿夏便是将目光移到了谢小桃的脸上,以为对方会怪罪自己狠心把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按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便是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哪成想站在她面前的小女孩儿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也怪他自己活该!”谢小桃恨恨地啐了一口气,丝毫不介意当着阿夏的面儿对那人落井下石。
阿夏微微一怔,旋即便是会心一笑,“的确是活该!”假如不是他动机不纯,带着一大群无知百姓去宅子门口闹事,想要看谢小桃出丑的话,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试想一下,一个寻常百姓为何要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呢?
埋藏在心底的疑惑被解开了,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此时此刻,谢小桃忍不住开始琢磨起站在那人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她想,那日百姓的聚众闹事绝对不是一次偶然事件。
大抵是和谢小桃想到了一块儿,笑过之后,阿夏兀自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还没等对他试探一二,他就咬舌自尽了。”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奴婢不得不提醒苏四小姐一句,那日的事情恐怕不是一个偶然事件,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苏四小姐一定要多留个心思。”这一番话之前选择不说,是因为害怕谢小桃担心,可如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那就索性再多说几句提醒一下谢小桃吧。“苏四小姐也别怪奴婢多嘴,或者生性多疑。”
对方能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谢小桃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又如何能够去怪罪?“阿夏,谢谢你。”这样的感激发自内心,说得同时,心底也是溢满了浓浓的感动,“以后我会多加小心的。”
“还有一件事……”阿夏欲言又止,站在原地沉吟了好半晌儿,才决定缓缓开口道,“苏四小姐,到底有多少把握能将那些人的病治好?”
“你是想提醒我,我们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是吗?”谢小桃尝试着问。
阿夏不敢做出正面回答。
“其实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可治疗霍乱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谢小桃严肃地说着。只不过短短一瞬之间,戚川百姓就已经前后闹了两次了,她与他们之间的信任几乎已经少得可以忽略不计了,虽然现在有一个太子帮忙顶着,可在此期间再发生点什么别的事情,很难说他们还可以顺利将那群百姓镇压下去。
阿夏不由得拧起了眉头,“那苏四小姐需不需要帮忙?”
帮忙?谢小桃略一思忖,便是理解了阿夏话中没有说出来的潜在内涵。她想,这个帮忙一定是打算弄虚作假了,也许找个人假扮成被她医治好的百姓可以安抚住那些人焦虑的心,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但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阿夏,请您替我同你家王爷说一句,再给我一些时间,最多再有五天,我想我就可以确定一些人身上的瘟疫到底有没有被治愈了。”宅院里的很多人已经没有了霍乱的症状了,但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谢小桃还是执意将他们留在了这里,想着再观察几天,只要过了这几天,他们就不会再这么被动了。
听见谢小桃这样说,阿夏悬着的心也算是勉强放了下来,“好,这样的话,奴婢会代为转达的。既然苏四小姐有信心,爷那边自然也就不会再担心什么了。这些日子,爷也在加紧调查瘟疫发生的原因。”
毫无疑问,这是在告诉谢小桃不要担心,只管专心救治病人就可以了。两人各司其职,共同进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相信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攻克眼前的难关的。
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人在背后默默帮助自己,谢小桃便觉得安心许多。这样的滋味是上一世她不曾体会过的,不管是过了五年、十年,抑或是更长的时间,每当回想起来的时候,心底仍是溢满了浓浓的感动。
很多时候,谢小桃都在怀疑储沂轩会不会是自己命中的贵人。如果当日不是她尽心尽力去帮助琅少治病的话,想必那个冷面王爷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思帮助自己了吧?
琅少……谢小桃忽然想起了那个多日来一直都没有露面的男人,便是向阿夏询问起来,“最近有没有看见过琅少?”
阿夏没有隐瞒,“见过。他一直都住在王爷的行馆。”
“他……最近还好吗?”谢小桃问得很是谨慎,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关心来得有些迟了。
“还好。”阿夏没有说出这些日子里琅少究竟是怎样度过的,只是随口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些日子,他也在帮着王爷去查原因,恐怕最近一段时间是很难见到他了。”
真的是这样吗?谢小桃持怀疑态度,那日在陈家时,她分明看见的是一张极度难堪的脸,“他是不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