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猜测县老爷会尽可能拖延审理陈玉霜的时间,尽量不去得罪戚川县最富有的人家——陈家,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只不过是过了短短的三日时间,就传出了县老爷要开堂的消息。那一天,谢小桃他们是在午时刚刚过去不久得到的消息。
对此,谢小桃大感诧异,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跟随着琅少和秦楚衣向着县衙的方向走了起来,才一出了医馆,便是看见了一群和他们一样闻讯之后,匆匆向着那边赶的布衣百姓。
他们算是最后到达的那一批,赶到的时候,县老爷已经开始了对案情的审讯,不过好在也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头儿而已。
不知是不是因为陈家这个案子太过轰动的缘故,使得前来围观的人群比以往的那些案子要多上无数倍。谢小桃费了好半天力气,也才不过勉强挤了一个靠前面的位置。她的身高并不占优势,也就只能勉强借着前面几个人站立的缝隙去观察。
她向里面望了一眼,别的没看见,就只看见了那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陈玉霜。那动作和她第一次在堂上见到陈玉寒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陈玉霜还真和他哥哥是一个德行,明明都快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居然还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这是琅少此时此刻的心里话,同时也是谢小桃想要说的那一番话。看来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只要家里有钱,连被告都可以照例享受那些特殊的优待!
“啪!”
县老爷猛地一拍惊堂木,对着坐在太师椅上就差有个丫鬟在一旁端茶送水的陈玉霜询问道:“陈家二少爷,跪在地上的刘老汉可是你要告的人?”他的声音完全是在同人商议,根本不像是在盘问。
话音一落,谢小桃等人便是不受控制地怔在原地,皆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在他们的印象中,陈玉霜应该是被人告的一方,怎么才不过是关押了短短几天而已,这混球就由摇身一变变成了去告别人的人?
虽然这个问题谢小桃还没有想明白,但总算是清楚了为何那陈玉霜可以这么悠闲地坐在椅子上。
隔着那小小的缝隙,谢小桃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堂内的情形,发现被告的那一方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背影有些佝偻的男人,便是认定要定陈玉霜的罪真的没有那么容易了。
看来那陈家人还真是不简单,只不过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叫那名官员不再深究陈玉霜当众调戏了自家小妾的事情!谢小桃这样想着,一双秀眉却是因为不甘心而微微蹙了起来,在眉心间形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川字。
这时,堂内传来了陈玉霜的声音,“正是如此!本少爷今儿个要告的就是他!”果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才一开口,那气势就比县老爷要高上了许多倍,仿佛他还是呆在自己家的宅院似的。
对于如此嚣张的陈玉霜,县老爷并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连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僵硬,“不知你要告他什么?”
看着县老爷那么明显谄媚的样子,琅少心里那叫一个气愤!这个草包县令,居然还笑得那么灿烂,活脱脱就是陈家养出来的一条狗!
可惜,纵然琅少心里在生气,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公堂之外,以局外人的姿态。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进去,把那坐在椅子上的陈玉霜从上面踹下来,再照着对方的屁股狠狠踹上几脚!
然而,那坐在椅子上的陈玉霜并不知道琅少的想法,听见县老爷当众询问自己,清了清嗓子,大声回答道:“告他纵火!”四个字,铿锵有力,底气十足的足以叫所有人听见。
“纵火?”县老爷装腔作势地挑起了眉头。
“是的,纵火!”陈玉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复又将头仰得高高的,趾高气昂的。他指了指跪在自己身旁的刘老汉,向众人解释,“大人,这个刘老汉可是十足十的坏胚子!趁着我们陈家大办酒宴的时候,以杂工的身份混入了我们陈家,又趁着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放火烧了我们陈家的房子!”他一口一个“我们陈家”,好像是害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陈家的二少爷似的。
“你说的火,可是陈家大少爷成婚时烧起来的火?”县老爷不确定的多问了一句。
可惜,陈玉霜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受人盘问的人,听见县老爷这样问自己,登时火起,语气甚是不耐烦地吼道:“不是那场火,还是哪场?莫不是你希望我们陈家再多几场大火?”
县老爷只觉得被什么人拿着鼓锤重重敲了脑袋,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懵了。唉,好歹他也是戚川的县太爷,却要因为忌惮着陈家的势力,而对堂下的那个登徒子低三下气的。
陈玉霜正值气头上,特别是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是在牢房里度过的以后,也不等县老爷再说什么,便是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指着刘老汉的鼻尖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一场大火差一点烧了我的命!”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他又怎么会丢那么大的脸?甚至是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无法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
县老爷立刻转过头,看向了形容憔悴的刘老汉,“刘老汉,本县问你,那场大火当真是你放的吗?”
刘老汉是个朴实的人,从他被衙役押到堂上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打算隐瞒,或者去狡辩什么,“是,那场火是我放的。”
这么爽快的就承认了?陈玉霜瞪了瞪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他以为那人应该再抵抗抵抗的,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去了他去与对方争辩了,“大人,你听见了吗?这人自己都承认了,就是他放火差点把我们整个陈家都燎了的!”
这老汉怎么如此轻易就承认了?站在人群中间的琅少困惑地想着,琢磨着那名叫刘老汉的人是不是被陈家人收买而故意站出来顶替这些莫须有罪名。
“大人,这是发现得早,加上我命不该绝,否则就是谋财害命!”陈玉霜还在喋喋不休着,仿佛不把这件事闹大,绝对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那名叫刘老汉的人虽然目不识丁,但还是能听懂陈玉霜话的意思,立刻反驳道:“不要以为你们陈家有几个臭钱,就把所有人都想象得做什么事,都是奔着你们家的钱去的!那些银子就算送给我,我都嫌它们太臭!”这句话说的是真的,他最不稀罕的就是陈家那些散发着恶臭味的金银了,“如果知道那场火都没有将你烧死,我就再添些柴火了!”
陈玉霜被气得脸色铁青,“大人,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这人当着咱们大伙的面还敢大放厥词,活脱脱就是刁民一个!”
大抵是没有料想到刘老汉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琅少的心里竟是生出了几分佩服,他又将那个刘老汉打量了一番,怎么瞧怎么都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人怎么感觉……琅少不确定地想着,还未等想出答案,就被县老爷的一声惊堂木震了回来。
“啪!”县老爷也甚是气愤,“大胆刁民,明明做错在先,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给本县重打二十大板!”
声音落下,便有两名衙役朝着刘老汉走了过去,只一下就将对方撂到了地上,举起手中的刑棍,毫不客气地抡了下去。
“啊——”刘老汉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却仍是不忘记为自己辩解,“大人,该打的是陈家的那些畜生,要不是他们退了轿,叫我闺女素娥在乡里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她又如何会上吊自杀?”
就在刘老汉嘶吼的时候,琅少也才想起了自己是在何时见过对方的,若是他猜测不错的话,那人就是在陈家大摆喜宴时,与他撞了个满怀的杂工,当时对方还好心提醒他如何逃出去呢。
原来是他,原来他不是陈府的下人,难怪当时他会告诉我那些话!虽然只是一句提醒,但琅少还是由衷的感谢着对方。
“素娥?”陈玉霜愣了愣,旋即想到了什么,当着众人的面,没口德地问,“就是那个不守妇道的淫妇?”
刘老汉本就不能接受女儿上吊自杀这件事,又怎么能允许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羞辱她?他一边承受着来自刑具所带来的痛苦,一边对着陈玉霜瞪起了眼睛,那般凶残的模样,就差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不许你这样侮辱素娥!我家闺女在嫁到你们陈家以前,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是你们陈家人夺去了她的清白之身!”说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全都是自己女儿素娥被退轿的情形,怎一个惨烈了得?就在他以为陈家公子是真心对待他女儿的时候,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般模样!“别以为你们陈家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作威作福的,如今双生子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哈哈!”
陈玉霜攥紧了拳头,羞愤得决定将所有罪名都扣在刘老汉的身上,“大人,此等刁民甚是嚣张,不但要放火烧死我,还趁乱奸杀了我家婢女,如今那婢女的家人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将女儿入土为安呢!”
刘老汉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陈玉霜竟然如此无赖,“大人,那婢女分明是叫这个禽兽虐待而死的啊!当时所有人都看着呢!”试问一下,一个平日里始终都活得战战兢兢,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婢女又如何承受得了吃了春药的陈玉霜的蹂躏呢?
“大人,你听见了吗?他还不肯承认自己的罪名!”陈玉霜又道。
县老爷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此等刁民真是冥顽不灵,给本县重重的打!”
开始的时候,刘老汉还在为自己反驳,但渐渐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刑棍拍打在他身上的声音。
不知打了多少下,行刑的衙役才发现在刘老汉的身子下面淌着一大滩血水。他蹲下身子,试了试鼻息,“大人,犯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