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晚庭……”
我再度陷入了浓墨一般的黑暗之中,老刘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呼唤着。
巨大的回响从远方声势浩大的向着我逼近,逐渐的,把老刘的声音也掩盖住了。
白公山和托素湖的管道又开始以极慢的速度,向我的身边输送着什么粘稠的液体,我动弹不得,我觉得好冷。
“晚庭!醒醒!醒醒!”
老刘在我脑袋上方急切地、大声地呼喊着,我知道等下我的全身将被管道里的东西吞没,我无助的躺着,我知道他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
可是他嘴里虽然这么喊着,目光却没在我身上对焦,我觉得他虽然脸朝着我,却再跟另外一个人说话。
这又是那个重复的噩梦,当一切都被管道里涌出的液体吞没以后,我很敏感的认为,那确实是营养液无误!
“咕噜咕噜——”
大量的水花挟带着泡沫旋转在散发着蓝光的周身,我猛地睁开眼睛,在噩梦开始以前,我是掉进了托素湖里的!
我赶紧的就捂住口鼻想要在没沉太深之前浮出去,可是淡水透镜体如同一张薄膜似的牢牢的将我包裹在其中,它想要返回湖底,融入大部队的怀抱里,我扭头向着身下看了一眼,果然,满眼的湛蓝!
“喂——喂——喂啊——”
这是鲛人的歌声。
托素湖的湖底下,不仅有透镜体的吸力,还有一条长长的鱼尾想要把我带到最底层!
原来白公山上的那条鱼尾,真的是属于鲛人的,那么宾馆老头所说的,那天晚上看到从湖里钻出来全是水、速度又特别快的鬼魂,就一定也是它了!
震耳欲聋的回音轰鸣似乎可以震破我身上覆盖着的蓝膜,延伸进湖底的管道真的输送着什么缓慢的液体流淌着,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溺水而亡了,突然感到后背有人抓住了我——
是我的队友们赶来救人了吗?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向后一看,却不是他们。
那条长着长长鱼尾的鲛人抓住了我!
天气还很冷,我身上穿着的大棉衣浸湿了之后特别的沉重,那鲛人在我身上抓了几把,把凉的像冰块一样的手掌伸到了我的肚皮上!
不要……不要……
我觉得它身上的寒气顺着手掌传递到我的身上来,顷刻间所有的毛孔都战栗起来,我因为寒冷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身体也一动都不能动了。
我正在逐渐的,变成一具冻尸!
昏昏欲睡中我就快平静的死去了,突然之间后脑勺一阵头皮撕裂似的疼痛,那个力量丝毫没有放开手的意思,一边大幅度晃动着,一边拉着我往上升了过去!
我心头一动,赶紧的任由着那个力道回归水面,鱼尾从我眼前闪烁着一丝光线游过,它抓住了我的脚!
太阳的光芒就在头顶了,我似乎已经回到了托素湖的潜水层,情急之下我鼓足力气一脚把那条鲛人踹开,波光浮动中,我看到了它的胸口,它似乎是个……男的?
“咳咳咳……咳咳!”
蓝色的包裹膜在空气之中炸裂粉碎开来,我大长着嘴巴甩掉头发上的水珠,深深地、贪婪地朝肺里灌输着可**的氧气,看到朝闻道把一件什么衣服系在我的胳膊上,然后像拉着一具浮尸一样,拽动着我上了岸边。
“别,先别停下,把她拽离岸边,越远越好!”小王爷神色紧张的挡在我前面,“别放松警惕,走,绕到那个大石碑前直奔宾馆!”
我身上的棉袄吸得饱饱的全都是水,压在我的身上简直比千斤还要重,耗子哥想试着扛起我,结果一个趔趄险些就栽在地上摔破头!李副官随后顶上来扶了他一把,我们一行人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的,在荒凉的戈壁上一边滴着水一边哆嗦着躲避托素湖愤怒的巨浪,全都瘫在了白公山宾馆的大厅里。
没有工作人员接应我们,我已经冷得任何一个部位的知觉都没了,视线在渐渐的变暗,我感觉到他们强打起精神把我拖拽上楼,李副官想打开空调却找不到哪个是开关键,怪人踹开保洁室的门,把所有拆包没拆包的毛巾全抱了出来,我身上的棉服冻得硬邦邦的脱都脱不下来,耗子哥找来剪刀一点点的从我袖口把它割开,大明星冲到卫生巾哗啦哗啦的放着热水——
你们这一群老爷们儿啊,虽然刚刚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可别在这儿就帮我洗澡啊我去……
“出……出……”
我磕磕巴巴的说不出来话,一低头看到我的脚趾头上粘着一块粘稠的墨绿色污垢,心里一沉就昏了过去——
……
“晚庭,晚庭……”
又来了。
我心里特别的难受,噩梦又来了,噩梦是真的。
老刘在我脑袋上方面对着我,却呼喊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我听见了来自远方的回音轰鸣,很快我又要被吞没了。
而吞没着我的东西,的的确确就是那种墨绿色粘稠的营养液,我之所以会对那种感觉有着敏锐的直觉,是因为我的身体、我的皮肤记得那种触感——
曾经在某一天,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前,我真的被营养液吞没过,我整个人包裹在里面,一动也没法动过!
来了来了,缓慢的覆盖在我身上的东西从管道里涌了出来,噩梦该要结束了。
“呼——呼——”
我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过来,可心里并没有长长的舒一口气。
为什么那种来自远方的巨大轰响并没有从我的耳朵里消失,那种缓慢流淌着的液体似乎还是在我的周身,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围绕着我?
“醒醒,醒醒!刘一,醒一醒!”我张开嘴巴大声的给自己打着气,我发觉嘴里弥漫着一股有点咸的血腥味,我的后牙床在隐隐作痛,果然……果然那个噩梦不仅仅是个梦而已,有了“标识”在,就意味着,脑海中不断浮现的那个画面,其实是一段不断推进的记忆!
“又做了噩梦?”
我浑身抖得厉害,怪人的声音突然压过了所有在脑袋里轰隆作响的可怕回音,像一支强心剂一样出现了。
“你在?”
“嗯,你好点没?”
一只滚烫的手揽住了我的肩头,对了对了,我已经成功的从托素湖愤怒的巨浪中挣脱出来,被亲**的队友们带回了宾馆。
“道哥,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什么?”
“管子里的东西!就在这儿,快要流出来了……当……当它流出来的时候,是会把人包裹住,让人一动也不能动,一句话也喊不出来的!”
“你在说些什么?这里已经不是白公山了,你是安全的。”怪人摸了摸我的头,黑暗中我从窗帘缝隙中窥到了一丝微光,照亮了他的轮廓。
他听不到吗?我已经清晰的知道在那一刻我醒了过来,可那个管道里的声音还在啊!
“诶?你怎么在……在我的床上!”
我突然心跳加速,朝闻道为毛和我在躺在一起啊?
“你都快冻僵了啊当时!我可不是故意想要……”
“嘘,你别说话,让我静一静!”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炸了,我依稀还记得,昏倒之前,他们帮我剪了衣服、放了洗澡水、还准备了一大堆擦身用的毛巾……而现在朝闻道躺下我床上,我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疯了?!”
怪人被我吓的浑身一个激灵。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虽然穿着衣服,可是这件衣服原先在我的行李箱里啊,谁谁谁……谁给我换的?!
“你下去,下去下去!”
我一脚踢在旁边这个男人的肚子上,我心说妈蛋的以后没脸见人了,我这还黄花大闺女,锦夜明令禁止乱搞的,可可可,我和这家伙一块儿睡了?
“冤枉啊!冤枉!你都快死了,还翻白眼,我不救你谁救你?我不给你换衣服帮你暖你就真的成了冰疙瘩了!哎农夫与蛇啊!”
“我操你俩打起来了吗?”
明亮的灯光亮起,耗子哥披着外套扛开门板走了进来,刚好我又是一阵乱踢把朝闻道赶到了地上去,看他捂着眼睛光着脊背委屈吧啦的样子,我这才恢复了理智。
还真是农夫与蛇,本来我应该被那个长尾巴的鲛人抓住,沉没到托素湖底冻结成冰的。
这么一闹腾,几个人都爬起来到我房间集中了,我一看时间都已经到了夜里的九点,而拉开窗帘看看外面,风平浪静,托素以及湖底下的那个“鬼魂”,又睡了。
很意外的是,白公山宾馆的那个老头也闻着动静跑了上来,毕竟到了夜里这里也需要个值班的,他们老板怎么可能放着这么个资产交给一群陌生人呢?
那老头看我生龙活虎可以跟别人打架的样子,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原先他也在担心着我的安危,这让我之前对他的偏见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你见到了托素湖的鬼魂吗?你从他的手底下逃出来了?”
老头子盯着我,开口的语气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有什么认识的人,也被‘鬼魂’抓走过?”李副官又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疑点。
“我的侄女,就是这么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