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洋有个青梅竹马叫做阿九,阿九的父母却不屑安于南海边的渔民生活,早已安排好了儿子离开家乡去外地读书的道路。
两个玩伴不得不分离,白舒洋继续着对海洋的向往,成为了南海中最精通水下作业的、名声远扬的白大船长,而阿九也不甘落后,他在杭州求学从医,不光是医术了得,在李副官笔记上贴着的剪报当中,我还看到他风风光光的锦衣还乡,又很难得的不忘本源,带了一支来自杭州的专家团队给父老乡亲们义诊。
虽然那个时候我就猜测,既然都是来自于同一所学校、同一家医院的杭州大夫,林医生会不会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怎么也想不到,取脑狂魔这家伙林医生不光是认识,他居然还身居省级中心医院的副院长这么一个要职!
“是你这小子……”
取脑狂魔听到林医生的称呼,身体顿了一顿,然后眯着眼睛,语气总带有一丝轻蔑。
我们的林大医生其实连实习算在一起,总共也没在那家医院工作过几年,但他却是个名头响亮的风云人物,区区一个刚入职的普通外科医生,下到查房小护士,上到领导层的副院长全都认识他,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叫做高小雅的院长千金所赐。
可想而知当年那一对儿在医院中闹出了怎样大的动静来,从取脑狂魔的语气当中我便知道,他也是因为那个一根筋的小雅而对林医生印象深刻并且很不满意。
还不知道高小雅此时此刻的情况怎样了,高平自我们从北极回来以后,就把小雅藏了起来,将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彻底隐匿在他的保护下了。如果取脑狂魔和医院里的其他八婆知晓了院长千金又是因为这个男人而遭遇了那种事情,“林哲宇”这三个字大概又要成为医院中最热门的话题了吧?
“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出了同一个问题,然后空气一下子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取脑狂魔笑了一笑,林医生依旧轻揉着太阳**,两个人谁都没有回答,却又无需回答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高小雅的爸爸叫做高平,高平是医院的院长,取脑狂魔是副院长,那张返乡义诊的剪报上,白衣天使们和合影里可能都已经出现过了高平的身影,只是我不认识罢了。高平的不简单之处不仅仅在于他是位德高望重的院长而已,龙的心脏现在还在他的手中,就连张小爷似乎也对他有所顾虑,很显然他已经越了医生的位,插手到我们锦夜所在追寻的某些秘密之中了。
取脑狂魔既然能够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也已经越位了,高平跟他之间应该已经共享了什么秘密,再加上进入了保密人行列的高小雅,还有脱离了外科医生的队伍越来越远的林医生,兜兜转转,接触到了医学禁忌的这些个越位的医生,始终没有离开过这群来自杭州的大夫们的圈子!
“林医生,你之前说在那些尸体上动了手脚的人,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大夫,难道那个人就是他?你们副院长就是那个白舒洋的手下?”
怪人愣了一小会儿,不用我帮他解释,很聪明的也弄明白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什么身份。
取脑狂魔对怪人毫无兴趣,他一屁股坐在岸边,脚伸进水潭中晃了晃,也不再去理会林医生了,让我十分不安的问向我道:“小白呢?你没有和她一起,她是被陈子川带走了吗?”
我“嗯”了一声,没敢多说话,他对于那个名字的敌意依旧是很明显,我要说我差点儿就杀了他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估计我的脑子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也好,不然跟我一块儿沉下来进了洋流,这一路还得受不少罪,让她先在陈子川那里等着吧,我要……”
取脑狂魔压低了声音,我最后几句没有听清楚,但听那口气,似乎他要对陈子川这个情敌下狠手!可是……人家死都死过一次了,现在一副人鱼之躯,他还能怎样,这里已经是海洋之中了,要是让陈子川知道这家伙对他老婆一直有那种想法,还不知道谁死在谁手里呢,这儿是人家的地盘才对吧!
这么想着,我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对啊,到了陈子川的地盘了,我抢了他老婆的氧气差点杀掉她,那我岂不是比取脑狂魔还要招他恨了!
“我看你带着的这两个人根本不是卷毛那边的,没想到你还蛮会骗人,连我都相信你有个动不得的大靠山了。”取脑狂魔的潜水服上破开了很多口子,里面的皮肉有几处都翻了出来,看来他来到此地也是历经了相当的艰难险阻的,“早就听说我们的小林医生辞了职,好好的外科不干,偏要跑到锦夜打工去,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现在见了面也没有感到多亲切,但你们成绩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龙的心脏这个高平做梦都想拿到的宝贝居然也被你们几个给翻了出来,这回,是打算把鲛人的秘密带回去交差吗?”
“哦对了,你们锦夜啊,事事都要保密,又怎么会对我一个外人讲呢?”取脑狂魔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们,自言自语了起来,“但是就凭你们三个年轻人,未免也把南海想象的太简单了,做好死在这儿的准备吧,说不定你们的尸首足够美味,还能吸引到另一从海蛇藤入住呢!”
他说着,捞起漂过去的一根白骨,啧啧叹道:“多漂亮的一只小鲸鲨,我下手是有点太重了吧……”
原来绵软的腐肉是属于一头年幼的小鲸鲨的,我看不出来这个其貌不扬的秃顶小老头身手如何,但他能弄死这样一只动物,显然实力是不容小觑的。我们能够在这洞中得救,也还多亏了他带来尸骨,将海蛇藤引进来在洞中供氧。我看他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便知道即使被困在这儿,即使只能呆在水边靠着那具尸骨苟延残喘着,他心中也已经有了离开这里的办法。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他的目光自坐定后也一直集中在我的身上。我被他盯着很不舒服,之前在小湖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这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人总想时刻保持着警觉,我原先知道他是个分尸变态,现在又知道了他跟高平有着密切的关系,便更加的害怕了,我总觉得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就在考虑着如果把我解剖开来,应该从哪里下手!
我在水里根本就站不住了,我慌乱的躲避着取脑狂魔的目光,想要拉着头痛欲裂的林医生一起到岸边的怪人那里去,扶着林医生一抬头,取脑狂魔的脸上闪过一丝戏谑之色,他也像吸入了一氧化二氮似的、莫名其妙的大笑了一阵子,然后把手捂在自己的右胸口上捶了两下,看到我的脸色变了,又是仿佛看见什么喜剧电影一样,笑的前仰后合:
“镜面右位心?仔细看看,你的脸果然是和印象中只见过几面的那个女人有点儿相似了,这真是讽刺啊,小林医生,对不对?”
我觉得林医生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他没说话,也没有看我。
我既希望取脑狂魔闭上他该死的嘴巴,好让林医生不那么难受,又有些渴望着他继续这个话题,毕竟……有关于刘晚庭的事情我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这么看来,取脑狂魔知道了高小雅和林医生的那段陈年旧事之后,也见过镜面右位心的刘晚庭几次,有高平和他的关系摆在那里,我觉得关于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他还是有一定的发言权的!
“小林医生,你现在不用跑到雪山去,也能天天看到那张脸,她还是近在咫尺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是不是感觉挺幸福的呢?”
“请你……不要乱说。”
林医生的身上湿答答的,除了没擦干的海水之外,他还有些微微出汗,他的记忆就像豆腐渣工程似的,在受伤以后坍塌到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当时帮他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他的主治医生跟我们说过,林医生的记忆只能阶梯状的一点点重新构建,想不起来的东西,如果不算重要,干脆舍弃也好,如果是残垣断壁还剩下些筋骨的,最好是给他些时间,一砖一瓦的补充完全,最怕的情况就是突然用那些筋骨来刺激他的大脑。
这就好比明明房子没盖完呢,突然有人拿了一张这所房子建好以后的照片给你看,你就会在脑子里对那所房屋的认知颠倒过去,你知道了未来的样子,便加点加工的把砖瓦都糊里糊涂的补上,以此来确认别人那张照片里的景象的确是在你的脑海中真实存在着的。
这样强硬的记忆恢复不仅会头痛,会伤害损伤过的大脑皮层,更是可能扭曲他的记忆,就像原本照片上没有的东西被画上去再拿给他看一样,林医生很有可能就跟着照片的模样,在自己的房子里加入了别人的设计了!所以一旦他遇到了这种头痛的状况,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谁也不要多嘴,谁也不要提示,照顾好他的身体,让他的大脑自己去思考就够了,而绝不是像此刻的取脑狂魔一样,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
“怎样,你有没有划开她右心口的打算呢?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会做出哪个选择来,要老的还是年轻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取脑狂魔的话语字字入耳,我心底升腾起来一股凉意,我应该阻止他吗?我应该追问下去吗?
“哈哈哈,你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吧,真有趣,真想快一点看到结尾,但是过程也一定很有趣的吧,小林医生,你看着这个丫头的时候,心里在想着什么呢?也许她会比你的刘晚庭更美妙的……”
“够了,你不是我的院长,少在这里像个人物一样自言自语,闭嘴吧!”
怪人一脸愠怒的站起来,把手放在我颤抖的肩头以示安慰。
“难道你不感兴趣吗?你大概是没有见过刘晚庭,这真是一件让人着迷的事情,一个女人,两个生命,我说小林医生,你算是倒霉透顶还是三生有幸呢?你不敢看着她,你怕心里的小九九暴露出来吗?”
“闭嘴!”
怪人从我们身边几步跨过去,一拳打在了取脑狂魔的脸上!
“你算是什么东西,在我们面前叨叨个没完没了,让你闭嘴就乖乖闭嘴,当我是空气?”
我吓呆了,取脑狂魔的嘴角溢出了好多鲜血,他被怪人一拳打破了嘴唇,似乎还吐出来半截牙齿,一脸惊愕的不说话了。
“她就是她,不是什么该死的‘刘晚庭’,你再敢跟我乱讲多一句,我再飞掉你一颗牙齿,林医生还没被你挖掉大脑,用不着你来给他指点记忆!”
我还没有见到怪人如此的生气过,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就呆呆的站在林医生旁边,在一阵死寂中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