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尔看着那些不管在地上翻滚的碎石,眼神慢慢变得舒缓起来,他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最终缓缓闭上了双眼。
牛哥还以为石尔要挂了,赶紧抓住他的肩膀,下一步就要拼命摇晃他的意思。
我立即对牛哥说:“别动他!他的气息不稳,需要静躺。”
牛哥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转过脸来问我:“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才有鬼,石面太硬,把我手上的筋腱都割断了!
不过我身上的伤,只要不致命,都是小伤。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将手背上的血擦拭干净,裸露在空气中的大小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度愈合。
当时这么干,确实有点显摆的嫌疑。不过不得不说,当我看到牛哥和约达都用惊讶的眼神盯着我的手背时,心里还是挺爽的。
看到这一幕的牛哥顿时瞪大了眼:“你的伤口在愈合!外面的人都像你一样吗?”
李淮山撇撇嘴:“你以为外头的人都是怪物啊?”
牛哥没听懂李淮山的意思,指指我,又转过头去问李淮山:“你也能这样吗?”
李淮山:“我是人,他是怪物,我和他不一样。”
牛哥盯着李淮山的脸,沉思了好半天,最后从嘴里蹦出来一句:“你这是嫉妒。”
这话一出,李淮山当场就哑火了,脸拉得老长,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老陈当场就乐了:“嘿嘿,你就是嫉妒。”
李淮山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嫉妒他干嘛,我又不想变成怪物。”
牛哥和老陈都看着他笑,可惜他脸皮厚,一点都不觉得羞,还刻意挺了挺胸膛,一副我没做错我怕谁的样子。
这时约达主动开口问我:“夜晚到来之前,石尔能恢复吗?”
我摇了摇头:“不好说。看他的恢复能力了。不过就算他能恢复过来,也未必会乖乖去守路吧。”
约达看了看石尔,十分肯定地对我说:“他会的。”
牛哥又插上了话:“要不然,石尔那条路,我还是找别人来守吧。”
我问牛哥:“除了你们几个,诺惹大巫还有别的弟子吗?”
牛哥:“还有木吉,不过他一直守在鬼洞里,出不来。”
我点了点头:“还是让石尔来守吧。”
牛哥不解:“为什么一定是石尔呢,别人不行吗?”
我说:“其他人没有学过阵法,我担心让他们来主持布阵,会出现纰漏。”
这次换到约达不解了:“你怎么知道我们都学过阵法?”
“因为诺惹大巫一定会教你们的。”
约达:“你怎么知道老师一定会教?”
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就算他以前不教,近一两年来,他也一定会将毕生绝学传授给你们。”
约达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可牛哥还是摆着一张问号脸,不断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的话,约达听懂了,牛哥却没听懂,不是因为牛哥傻,而是因为他太单纯。
对于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来说,传承永远会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在我到这里之前,诺惹大巫眼看就要油尽灯枯,他一定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尽可能将毕生传承教授给每一个弟子。
而诺惹大巫既然能在寨子里布置如此巨大的一个风水阵,说明他在阵法的造诣还是不错的。他也希望,这样的造诣能够在弟子身上得以体现和扬。
牛哥之所以听不懂我的话,也许是因为在他心里,从来都不认为诺惹大巫快要死了,或者说他明知道诺惹大巫大限将至,却一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接下来就只能安静地等待石尔恢复了,如果到了晚上,他还是无法行动自如,我只能找另一个人来守路,人选我已经想好了。
万幸的是,石尔的身体素质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下午一点多钟,他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快到两点的时候,他的内息已基本恢复正常。
眼看快到三点的时候,牛哥从寨子里聚集了一百四十四个人,我将天罡阵的布置方法教给李淮山和老陈,让他们带着三十六个人先行离开。
这套天罡阵是我昨天晚上才从《十洋志》上找到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缘故,郑和在写下这道阵法的时候特意注明了,要想布阵成功,必须让没有修为、从未演练过这套阵法的三十六个人来组阵。
在《十洋志》上,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单拿阵法来说,除了这道天罡阵,还有地煞阵,小四方星阵、九口犁阵,也必须由没有接触过阵法的人来组阵。
加上书上没说这些阵法的成阵原理,只说了摆阵的手法和阵法的用途,所以我有时候也很纳闷,为什么没有修为的人能布阵成功,相反那些在阵法上造诣极高的修者却无法成阵。
不过对于这种问题,我认为也没有深究的必要,毕竟这世上本来就有着诸多违背常理的事,可违背常理,并不意味着它们没有存在的意义。
七点之前,牛哥和约达续带着人离开,寨子的大路上只剩下了最后三十六个人,以及我和石尔。
从石尔睁眼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约达离开的时候让他别忘了看时间,他也没有回应,只是愣愣地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点,我的手机准时报铃,石尔慢慢地站起身来,召集了站在路口的三十六个人,朝寨口方向去了。
趁着他还没走远,我冲他喊了一声:“如果今天晚上斑斓虎没有出现,就不要摆阵。”
石尔背对着我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三步之后,又快转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只是笑着冲他点头,没多说什么。
石尔没再停留,快步离开了。
望着石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的边缘,我也长出了一口气。
我终于明白了,石尔之所以对人不友善,不是因为他天性高傲,相反,是因为那块石头死死压在他的心头,压弯了他的自尊,让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卑微,可他又是一个不愿服输的人,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卑微,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的敌意,来自于这个世界对他的敌意。
因为不屈,所以充满戒备。
几个小时之前,我以为生活在这个寨子里的人和外面的人不一样,可现在我明白了,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外面的人没有他们纯粹。
可我还是无法看透每一个人,比如约达,我无论如何就是看不透他,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在寨子里的大路等了两个小时,直到九点以后,我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钻进了紧靠夜色的一条小路。
昨天晚上斑斓虎进寨的时候,走得就是这条路,如果它今天晚上能来,就将在这条老路上得到最为彻底的安息。
一到路口,我就从口袋里摸出了朱砂,一边走,一边将朱砂慢慢地洒在地上,确保落地的朱砂粒能形成一条弯曲的细线。
到了小路尽头,我又提炼出一口念力,并将这股念力注入到朱砂中。
《鲁班书》上说,朱砂是传递念力的最佳媒介,事实也是如此,让我讲念力注入朱砂之后,这股念力就以极快的度朝着路口方向蔓延,等到它将整条朱砂线均匀地覆盖之前以后,又缓缓沉入了土壤。
在这之后,我又朝朱砂线中连续注入六道念力,直到最后一道念力也沉入土壤之中,我又从周围提炼了一些阴气,将其融合在我的血液中,最后咬破舌尖,将含有阴气的煞血喷在地面上。
念力原本就是一种十分容易消散的东西,而朱砂则可以让念力聚而不散,至于后来被我注入到土壤中的阴气,则相当于在念力上方加了一层演示,让斑斓虎无法察觉到这股念力的存在。
另外,朱砂线也可以克制我刚刚注入地面的阴气,让阴气“含其味,损其用”,这六个字是《鲁班书》里的原话,意思是这样的阴气能被感知到,但没有实际的作用,这就好比掺杂了香精的白蜡,闻起来虽然很香,可实际上是不能吃的。
在惨白色的月光下,我做好了所有的布置,随后就挑了一块没有被房屋遮挡的空地,安静等待着斑斓虎的到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时间总是变得极端漫长,我时不时会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最后一次看表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可斑斓虎还是没有出现,这时候我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尤其是听到从附近民宅中传出来的鼾声,让我也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但还是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睡着。
直到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寨口那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有一只火把高高飞起,点亮了夜色中极小的一片区域。
这是牛哥和守在寨口外的族人约定好的信号,只要斑斓虎一出现,外面的人就用力拍一下手,并将火把高高扔起。
一看到在夜色中盘旋上升的火把,压在我脑袋上的睡意瞬间消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