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科索夫斯基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等他睁开眼睛,坐在床边的塔基亚娜已不见了踪影。
忽然听到门一响,两名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走进了病房,冲着睡眼朦胧的罗科索夫斯基说道:“将军同志,早上好!该测血压、打针了!”
从对方的声音,罗科索夫斯基听出是昨天早晨的那位医生,他没有再傻乎乎地问塔基亚娜去哪里了,而是非常配合地问:“除了打针,还需要输液吗?”
医生看了一下手里的病例,随后摇着头说:“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暂时不用输液。”说完,冲在旁边的护士使了个眼色,让她去为罗科索夫斯基测血压和打针。
等忙完了一切,两人在离开时,走到门口的医生忽然停住了脚步,扭头对罗科索夫斯基:“对了,将军同志,有件事我差点忘记通知您了。有一位大人物待会儿要来探望您。”
“大人物?”罗科索夫斯基好奇地问:“医生同志,你知道是谁吗?”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就离开了病房。
等医生离开后,罗科索夫斯基开始猜测会是谁来探望自己。首先第16集团军的成员,就被他全部排除了,因为昨天马利宁和卡扎科夫才来过,不可能今天又派人来。如果是方面军来人,朱可夫是不可能的,他要指挥前线作战,根本抽不开身;参谋长索科洛夫斯基也一样是大忙人,肯定也走不开;这样算来,唯一能来探视自己的人,就只剩下方面军军事委员布尔加宁了。
不过等探视的人出现后,罗科索夫斯基才发现自己猜错了。来的根本不是军队上的人,而是斯大林的秘书波斯克列贝舍夫。他走到病床旁,弯腰和罗科索夫斯基握了握手,客气地说:“罗科索夫斯基同志,我是奉最高统帅本人的命令,前来探望你的,不知道你的身体最近感觉怎么样?”
“谢谢斯大林同志的关心。”罗科索夫斯基一边和波斯克列贝舍夫握手,一边说着套话:“我恢复得很好!”
波斯克列贝舍夫在病床旁坐下后,开口继续说道:“斯大林同志让你安心养病,前线的事情暂时不用操心,等伤势痊愈后再回部队。”
两人聊了一些没有营养的套话后,波斯克列贝舍夫见陪自己进来的医生已经离开,便将话题一转:“将军同志,我今天到这里,除了奉斯大林同志的命令来探望你,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想核实一下。”
看到波斯克列贝舍夫面无表情的样子,罗科索夫斯基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说出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这么严肃啊?他竭力用平稳的语气说道:“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你有什么事情,就请说吧!”
“情况是这样的,”听罗科索夫斯基这么一说,波斯克列贝舍夫倒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听我的前任说,前天有个女人来探视你。”
“你的前任?”罗科索夫斯基一脸茫然地望着对方问:“你的前任是谁,我不认识?”
“一级集团军政委、总政治部主任、副国防人民委员麦赫利斯,”波斯克列贝舍夫在说完一长串的头衔后,终于说出了前任的名字:“列夫·扎哈罗维奇·麦赫利斯。”
“原来是他,他说了什么啊?”罗科索夫斯基听到这个名字后,脸上不禁露出了冷笑,他对此人印象可不好,是个典型的坑爹货。在战争初期,他先被派到西方面军充当最高统帅部代表,结果和铁木辛哥吵得不欢而散。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斯大林派往克里木方面军,并将那里搅得天翻地覆,最后导致苏军的惨败。
“他告诉斯大林同志,说他前天在内务部总部时,曾见到一个漂亮的女人,是到这里来探望你。因为她找不到医院的的具体问题,在四处乱转时,被内务部的人当成特务抓了起来。”波斯克列贝舍夫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偷听他们的谈话,才接着说:“他说那人不是你的妻子,而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女人。”
听说自己和鲍里索娃之间的事情,已经被捅到了斯大林那里,罗科索夫斯基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不禁紧张地问:“斯大林同志是怎么说的?”
波斯克列贝舍夫盯着罗科索夫斯基看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说:“斯大林同志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什么都没说。”
就在罗科索夫斯基轻轻地松了口气时,他又补充到:“但是我的前任似乎有点不甘心,再次对最高统帅本人说你有生活作风问题,还问斯大林同志,说该拿你怎么样,你搞女人也太肆无忌惮了。”
“斯大林同志怎么说?”罗科索夫斯基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波斯克列贝舍夫见到罗科索夫斯基如此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我说老兄,你不要这么紧张嘛。要知道你如今可是斯大林同志的爱将,他怎么舍得处置你呢。他听了我前任的话以后,不以为然地说:‘还能怎么办,我们只能眼馋呗。假如也有女人去找你,我是绝对不会干涉的。’”
在说完这番话以后,波斯克列贝舍夫停顿了片刻,然后补充说:“别看我和他都是斯大林同志的秘书,不过我和他之间一直有矛盾。”
波斯克列贝舍夫的这句话,一下就消除了罗科索夫斯基心中的疑问,并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罗科索夫斯基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斯大林同志对这件事是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既不会鼓励我,也不会训斥我?”
“没错,正是这样的。”波斯克列贝舍夫望着罗科索夫斯基,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说:“在斯大林同志的心中,为了这种小事来责备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是不恰当的。”说完,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调侃地问,“听说她前晚就住在了这里,你们有没有发生点什么事情?”
“瞧你说的,这哪能啊,我的伤还没有好,到现在翻身都需要别人帮忙。”罗科索夫斯基在说完这番话以后,有些心虚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波斯克列贝舍夫得意地说:“自从知道这个女人是来探望你的,我的前任就派人在医院对面的楼里布置了暗哨,看到她是第二天早晨在一位女军医的陪同下离开的。后来他还派人去打听过,你在转院之前,那个女人就每天去医院探视你,还代替护士每天为你擦洗身体。”
波斯克列贝舍夫的话,将罗科索夫斯基惊出了一身冷汗,原以为自己和鲍里索娃的交往,还算是比较低调的,没想到却被麦赫利斯查了个底掉。
正当罗科索夫斯基处于震惊状态的时候,就听到波斯克列贝舍夫又继续问:“那位鲍里索娃同志,昨天没有到你这里来吧。”
听波斯克列贝舍夫提起了鲍里索娃的名字,罗科索夫斯基连忙点了点头,好奇地问:“是的,她昨晚不知道为什么没来。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你知道原因吗?”
“我当然知道。”罗科索夫斯基其实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能从波斯克列贝舍夫这里获得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没想到对方听到自己的问题后,居然点着头说:“昨天上午鲍里索娃被市领导叫到了办公室,安排她带一个代表团到古比雪夫参观学习去了,最快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搞清了鲍里索娃昨晚没来的原因,罗科索夫斯基在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提高了警惕,想不到自己的隐私在别人面前都暴露无遗。幸好现在自己还是朱可夫手下的得力干将,要是哪天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这些今天被忽略了的隐私,就可能成为将自己定罪的证据。
就在罗科索夫斯基有些心绪不宁时,只听波斯克列贝舍夫又继续说道:“斯大林同志另外还说,等你的身体情况再有所好转,就把你转到莫斯科国立第一医科大学的住院部,在那里,每天会有工人、女工、集体农庄庄员、作家、报社记者、演员和艺术家去探望伤员,你就不用像现在这么无聊了。”
听到波斯克列贝舍夫说到演员这个单词时,他忽然想起了在后世网上看过的一个帖子,真的罗科索夫斯基就是在医院住院时,和来探望伤员的著名女演员瓦莲京娜·谢罗娃相识,并传出了一段似真似假的绯闻。
波斯克列贝舍夫在离开时,专门叮嘱罗科索夫斯基说:“现在是战争期间,你和鲍里索娃之间发生什么事情,这都无伤大雅。但只要战争一结束,你们两人就必须立即断绝来往,否则会影响到你的前途。明白吗?”
罗科索夫斯基的心里明白,波斯克列贝舍夫所说的话就代表着斯大林的意思,他连忙点了两下头:“放心吧,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我心里有数。”
…………
塔基亚娜傍晚出现在医院里,换上白大褂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罗科索夫斯基的病房,着急地对他说:“将军同志,我今天到列宁格勒区打听过,鲍里索娃昨天带着一个代表团到古比雪夫参观去了,最快都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虽然罗科索夫斯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听到塔基亚娜这么说,他还是异常感激地说:“谢谢你,塔基亚娜,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塔基亚娜听罗科索夫斯基这么说,不禁有些半信半疑,她知道医院里的人就算见过鲍里索娃,但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上班,不可能像自己这样亲自跑一趟。所以她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天最高统帅本人的秘书波斯克列贝舍夫来了,”罗科索夫斯基见对方一脸迷茫的样子,连忙向她解释说:“这个消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斯大林同志的秘书,告诉你的?”塔基亚娜被吓得差点直接坐在地上,她连忙在罗科索夫斯基的病床旁坐下,紧张地问:“这么说,你和鲍里索娃的事情,斯大林同志都知道了?”
罗科索夫斯基点着头,肯定地说:“是的,他已经知道了。”
塔基亚娜一把抓住罗科索夫斯基的手臂,神情慌张地问:“斯大林同志打算怎么处置你?将你降职还是发配到最危险的战场去?”
“没有啊,他什么话都没说。”罗科索夫斯基觉得有些事情,如果传出去的话,会导致不可收拾的后果,因此他刻意地岔开了话题:“你说撤职和发配,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塔基亚娜连忙解释说:“以前这里也曾住过一名将军,好像是什么步兵军的军长。就是因为和野战医院的一名女军医传出了绯闻,结果被降为师长,并被派往了最危险的地方,没过多久就牺牲在战场上了。”
“别紧张,我没事的。”罗科索夫斯基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塔基亚娜的手背,柔声说道:“谢谢你的关心。”
塔基亚娜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罗科索夫斯基的手臂,赶紧松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谁关心你了,我是担心会影响到鲍里索娃的前途。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她再过几个月,就有可能调到市里去工作。”
如果是在以前,罗科索夫斯基听到塔基亚娜这么说,可能还会为鲍里索娃的前途担忧。但既然今天波斯克列贝舍夫给自己吃了定心丸,他的心里也就有谱了,所以等塔基亚娜这么一说,他便自信地回答说:“放心吧,塔基亚娜,我和鲍里索娃在一起,是绝对不会影响到她未来的前途。这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