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宗,某处云雾缭绕的悬崖绝壁。
白越站在崖顶几乎及膝的草丛中,眼睛一眨不眨,不久之前,就在这里,那个毒辣狠厉的阵老头还坐在不远处的桌子边,端着精致的骨瓷茶杯细细品着杯中不知名的茶。
少年只是仔细打量着茶杯上细碎漂亮的花纹,头也不扭地对身后突然闯进来的人说道:“估且提醒一下,你们的阵老祖不在,所以在得手之前,就会死的哦?”
可能你还没有察觉到有妖闯进拨云宗,不过还是放弃吧。
白越很清楚,就在不久之前,血液之中莫名的悖动感觉就开始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渐渐地就像是有一团东西活动起来,在身体经脉之中四处冲撞一般——然而这股熟悉的力量却意外地很柔和温暖,在经脉中闹翻天归闹翻天,却并没有给身体造成一丝损害。
即便如此,血液也仿佛要沸腾了。
扣住陨铁环的小指紧了两分,白越尽量让情绪保持淡定,“他就要来了。”这种血液之中能体会到的感觉,远远比一般同族精神上的联系要强得多,也清晰得多,能让他产生这样的冲动的没有别人,如今全世界只有一只妖怪能做到。
而且他对身后的人已经很大度了,这还是看在他自己也曾经当过人类的面子上。
只不过落在宗主大人的耳里就是这狐狸是多么不识好歹,才会在这个时候还能拽得一塌糊涂。
妖兽失去妖丹就等于丢掉九成九以上的修为,“妖丹乃灵力之源。”这是妖兽大典第一页就强调过的话,而宗里,谁不知道这只灵狐失去了妖丹,修为尽失的?
然后这孽畜还能嚣张成这样!
然而中年人终究在宗主这个急需演技的位置上坐了多年,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极力压制住怒火,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伸手,二话不说抓住白越的肩膀,硬生生地把狐狸的正面掰过来。
可恶这孽畜还是一张特么的嫌弃脸。
不过,这张脸又能维持多久呢?不久之后……嘿嘿。
很不符身份地邪笑两声,中年人剑眉一竖,说出来的话却根本难以入耳,“不知道等会□□的时候,你还能不能露出来这种表情。”别忘了您可是一宗之主哦,虽然这里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也没人偷听,但说话也不能这样的,多伤风败俗。
呸。
在宗主大人看来,在他和长老们这段时间内极力的怂恿下,老祖宗早就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眼看就要同意用这只灵狐来作为灵药资源了。那么,趁着老祖宗今日出门干大事,趁着这只天幻灵狐还没有被其他长老徒弟糟蹋坏,他身为宗主,当然有权利也有资格提前享受一回,即使老祖宗事后有所责怪,生米也早就煮成熟饭,还有什么办法不成?
想得倒是挺美丽的。
只是实际上,还是宗主大人的心魔在作怪,多年之前意外逃走,本应该由他来夺走处子身的灵狐么……本来一宗之主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如此失态,尤其是在宗门大计正在进行的时候。
对于白越而言,情况稍微……有点危险。
不过,快了,就快了,现在只要他能稍微拖住这个宗主一会儿……
……
也不知道是殿命犯了啥孤星,最近几年,拨云宗的主峰大殿总是多灾多难。
“哦?看样子你就是另外的那只天幻灵狐,看老夫把你这孽畜擒拿过来……”这位留守宗门的长老话没说完。
因为台阶下面无表情的少年消失了。
紧接着留守长老只觉得小腹一凉,然后……别搞笑,白月难道还会给拨云宗的人以然后的可能性吗?
只见拨云宗的其他修士们目瞪口呆,连想冲上来帮忙的人武器都跌地上,而且还有脚步往后边缩的。
这和说好的根本就不一样!
不是说留守的这位长老早已经突破元婴,是高高在上的出窍期修士吗?怎么一照面一招都没坚持下来,只见月白色的光芒一闪就宣布结束了的!
转头再一看少年身后毫不遮掩的尾巴,立马吓哭一片乡巴佬。
六条,整整六条,而且第七条都有成型的趋势,啊啊,妖兽大全里怎么说狐族的修为来着,掰指头稍微计算一下……分神后期,分神后期啊老天爷。
顿时就连血都凉了不少,面对已经断成两截儿直接没了气的悲剧长老,拨云宗众修士们集体后退一步,倒抽凉气的同时直接预料到自身未来的惨淡人生。
脸色刷刷地白。
“……”其实这长老实力还算不错,稍微心急了一点。
由于极速前冲而扬起的尾巴尖渐渐落下,绒呼呼地恢复原本的姿态,白月转过身,面无表情,只是手中凝结的冰霜突然片片龟裂开来。
抬起头,血液中的异常感觉已经变得很强烈了,可就是找不到确切的位置。
问问呗。
随手拎过来一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白月压根懒得废话,蓝绿色竖线瞳的眼睛和对方近距离对上,只是一句简单的“说。”就把刚刚还仗势嚣张,叫嚣着“等着把妖孽抓起来兄弟们享受”的家伙吓得不轻,口齿不清地差点快要把这辈子去过几趟青楼都一块儿交代出来。
知道了。
那么,白月歪歪脑袋,“感谢。”哥千叮嘱万强调过的,有人帮了忙一定要有礼貌地答谢。
然后再瞳孔一缩,毫不留情地一手刀过去碾死……这大概是某位积极想培养三观正好白月的狐狸始料未及的状况。
不过,谁叫他嘴贱呢?
一个人类嘛。
……
从主峰大殿到老祖宗的秘地,其实也并不远,图方便,有小传送法阵可以直达。
白越没说话,只是保持着双手撑地的姿势坐在草地上。
“……”来了。
突然出现的冰枪一个横扫,登时就把已经抠住大狐狸肩膀的中年人扫飞,然后赶到的白月目不斜视,也不去管那边的宗主大人了,直接迈开脚步像风一样跑过来,在白越面前站定。
“哥?”少年的声音有点颤。
“……嗯。”
终于见面了,可是……
这是多久没见了啊!想都快想死了!
然后极力保持着淡定的白月先忍不住了,哇的一声,也不管身上还沾染了血迹很脏,张开双臂二话不说就扑过来把白越牢牢箍住,然后眼睛里水花开始泛滥,直到眼眶里实在装不下了才汹涌而出,将大狐狸的胸口润得湿哒哒。
情绪不稳定得厉害。
白越望着扑怀里头回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心里感慨万千,然而五味杂陈之下却硬是什么话都憋不出来。喉头动了动,最后无奈放弃,只能轻轻拍拍白月肩膀,以示安慰。
唉,别哭了,不是一直都挺坚强的吗,这样胡闹下去以后还怎么当上面那个呦。
问题是不说出来,憋屈害怕得很啊!
硬生生被拆开,一直见不到面晚上寂寞空虚冷也就罢了,当初,白越可以说是为了救他才会被拨云宗抓起来的,天知道拨云宗的那帮修士会怎么对待……总而言之好自责。
其实完全没必要的。
终于,白月缓了过来。
依依不舍松开箍住白越腰的手,又抬起来擦擦眼角,左一个右一个地开始关心兄长在拨云宗是不是遭到了虐待,然后又特别内疚惭愧地表达没能保护好兄长的自责。说着说着,又开始害怕要不是他及时赶来可能发生的后果一二三,最后只有赶紧停了嘴,才好歹将泛上来的阵阵心酸给憋回去。
爱情果然是个神奇得不得了的东西,一向寡言少语的狐狸为此,都能在情人面前变成话唠。
所以现在,还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两只继续相亲相爱呢?
然而被扫飞在一边凉快的宗主大人直接被选择性无视了。
此时,作为一宗之主的尊严以及被坏了好事的狂怒正疯狂作着祟,宗主大人的手中出现一柄巨大的铁锤,也不顾刚刚被扫飞气血还翻涌着,红着眼睛扑过来狠狠发誓要把这对腻歪得不得了的狐狸精砸个粉碎。
该死!什么享受一把的想法他也不要了!
白月侧过身,对准中年人伸出一只手。
一瞬间,少年的表情冰凉的可怕,即使是在元婴后期徘徊了几十年,实力已经相当强劲的拨云宗宗主都不由打个寒战。
“不好!”
于是乎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无形无影的奇怪力量像是一只巨大的手一般已经将其包裹起来,中年人想要挣扎,才发现不知何时,握住寒铁大锤的手也软软地失去了力气,再仔细一看,分明是已经和身体错了开来。
其实也不是说身为宗主他就太弱,一开始被扫飞的那一下可以说是被偷袭所以反应不过来,而现在的这一下,完全就是被愤怒冲昏头脑,一点提防都没给自身留下,纯粹的自讨苦吃。
特么真当白月在竹音那边刻苦的这么多年是吃白饭的不成?
面前的狐狸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一只了。
被抓住之后的事情很好办,三下五除二完事,白月回身面对白越,温柔一笑,“哥,我们一起走吧。”
在终于可以彻底腻歪在一起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也是最危险的一件事情要办。
白越一愣,“一起?”确定?
在阵老头儿离开后不久,他就已经调动白月的灵力通过手心空间,将手上两只精铁环的禁制解除了一半,如今只要再稍微一掰,这两只束缚灵力联系的东西就能断成两截。
然而已经在大阵里吸收了太多灵力,这种妖丹重新入体,究竟会发生什么完全是个未知数。
爆体而亡都是坏打算里比较轻的。
“我体内也有哥的灵力。”低低地笑了一声,白月握住大狐狸的爪子,“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的成功率大。”
“可是……”
“就算要死也得一起么。”
即使这样会很冒险,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白越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