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安乐坊,大相国寺,游人如织。
在一众玄色衣衫的骑士拱卫下,一辆装扮素淡的马车行驶过来,车篷和幕帘都是浅浅的绛色,并不出奇,只是马车轿厢两边翘起的斗拱上,各自悬挂着一串比较显眼的风铃,每个铃铛都是深红色的十字,叮叮当当不停出清脆的响声,让周围的骑士们眼睛里布满炙热。
马车并未在寺庙门前停驻,而是在一帮袈裟在身的大和尚和一些员外乡绅的迎接下,直趋庙宇深处。
“教宗夫人,您请”打头的乡绅,年过半百,面貌清癯,右手触额,上下左右在身上画了个庄严的十字,领着一众人马,簇拥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位女士向寺庙后巷的精舍走去,她们两人都蒙着面纱,看不真切容貌,只看外形,一个身段妖娆,行走之间风情万种,一个稍显稚嫩,小步子一纵一纵的,但也,已然含苞待放。
说是精舍,这里更像是个花圃,零星散布着一畦畦,一垄垄的花田,一丛丛一簇簇的花木花枝交错,掩映着几处竹篱,几个小院儿,因为是在深秋,百花凋零,只有亮黄色的龙爪菊炽烈怒放,花香四溢,让这里的光线都要更加明亮一些。
入得内室,两位女士解下面纱,恰似两朵如玉娇花,明人,把花园里的风情都盖了下去。
“几番更换住址,有劳岑主教和诸位了”所谓的教宗夫人,也就是惜月,看着一众热切的教徒,声音犹如黄鹂出谷,青嫩可爱,但却语缓慢,一派雍容,点缀着些肃穆气息。
“为教宗夫人效劳,分所应当,一切都是神的指引,一切都是神的荣耀”岑主教深深躬身,双目微阖,分外虔诚。
“一切都是神的指引,一切都是神的荣耀”众人随同祷告,气氛庄严神圣,让跟在惜月屁股后头的皮猴子秦良玉满身不自在,她莫名其妙就被她的林大人哥哥派来保护惜月,一路都是这种神神叨叨的,她不知端的,问了惜月只是笑笑,也不多说,都快憋出毛病了。
“教宗夫人可需要先休息一二”岑主教抬起头,看着惜月脚下的青砖,出言打问。
“不必,正事要紧,诸位忙了这么许久,也劳累了,可先行散去,今日晚间,愿神灵能够拨冗再现,聆听我们的祷告”惜月摆摆手,让无关人员退了下去,只剩下岑主教和几个骨干牧师,惜月这边,就是秦良玉和她的属下,以及十字星月院子里的专职教徒。
秦良玉见状,摆摆手,就让手下的亲兵到门外各处把守起来,自己也打算拍拍屁股走开,却被惜月温柔地挽住了胳膊。
“夫人,据我们打探,两个月前,中央军招募儒生的队伍来到祥符县,与地痞流氓生争端,中央军把他们当场全部处死,当晚,中央军小队又在郊外遇袭,炸死六十余人”岑主教把这两日他们查探的结果向惜月报告,“据府衙的一个典史透露,当街死去的流氓,都不是简单人物,除了一人是知府李尤丰的姻亲外,还有一人是开封府捕头的亲戚,剩下的也都跟衙役皂隶沾亲带故,所以晚上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们蓄意报复”
“那这伙地痞流氓去招惹中央军,本就是蓄意的?他们知不知道那是找死?”惜月眉头凝成了疙瘩。
“夫人,不是他们蓄意,是有人蓄意撺掇他们,故意让他们去送死,好挑起李尤丰他们对中央军的仇恨,我们把在场的儒生和街坊都盘问了一番,得到些蛛丝马迹的线索”岑主教身后,一个相貌端方的牧师出言解惑,这人是陈留县的县丞。
“没有暴露行迹吧?”惜月没有先问是什么线索,要的是不能暴露,这也是她不停换坑位的原因所在。
“夫人放心,我们精选了几个人,为保隐秘,就把他们暂时都请到了此处的密室,给他们家里人留了些消息,短时间内,没有暴露的风险”陈留县丞反侦察的手段很娴熟。
“很好,咱们这就去看看”惜月露出一个炫目的笑容,撩衣而起,迫不及待去亲自查问。
“呃呃……夫人,这个,密室审问,恐怕会有所不适,不如您且安坐,我等代劳?”岑主教不忍心,咱这教宗娇滴滴的,可别到时候给吓着。
“无妨无妨,为师叔办差,惜月什么苦都吃得”惜月脸上肌肉抽搐一下,有点犹疑,但随后又罩上一层大无畏,坚持要去。
“夫人,如果您信得过,就让我去吧,哥哥安排我来,应该就是干这个的”秦良玉撇着嘴巴把惜月拦住,尽管心中有些不爽,但干脏活搞不好真是她的使命,心底里暗自跺脚,回去了要给林大人好看,伦家怎么说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孩纸。
“嗯,那好吧”惜月见状,就坡下驴,点了点风韵万般的脑袋,冲秦良玉笑了一个,勾魂摄魄。
秦良玉打了个哆嗦,一溜烟儿跑出去了,捋了捋胳膊,怪不得林大人那么疼她,出动本姑娘来保驾护航,活脱脱一只妖孽嘛。
惜月月牙一般弯弯的眼睛布满了笑意,优哉游哉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盅品着茶。
“夫人,相国寺外,来了个汉子,自称何书,求见您”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个灰衣男子。
“何书?”惜月眉头微蹙,旋即眼睛瞪大,“请他进来,不要引人注意”
“是”灰衣男子领命而去。
“属下审阴司洛图,拜见惜月夫人”来者不是什么何书,而是洛图,河书洛图,倒是个有趣的哑谜。
“洛图头领免礼”惜月脸上浮起一团红晕。
“夫人,公子传讯过来,说要我们先争取时间,走访周王一宗各个郡王府邸里,可能存在的乱宗线索,以攻代守”洛图递过林卓的密信。
“唔……我回头就安排下去,我这里已经有些眉目,你那边的调查,可有进展?”惜月捧过林卓潦草的字条,感觉得出他的心浮气躁,心中一阵绞痛。
“属下一直在深挖闹事佃户的底细,但是他们被扣押在巡抚衙门,勉强潜入,也是处处受制,不得要领,但是郭应麒将军前几日瞎胡闹,带着中央军跟着死去佃户的家属一起哭灵,反而起到了效果,死难佃户家属中有人知道一些内情,但是说辞有些杂乱,说什么的都有,尚且没能梳理清楚,郭应麒将军还在努力,想必很快能有突破,但是努尔哈赤中毒的事情,跟河南巡抚陈令臻脱不了干系”洛图咬了咬腮帮子,脸上遍布阴霾,
“陈令臻?夫君不是说……”惜月一惊,后背心一阵凉汗,她正打算派人跟陈令臻通气呢。
“那可能是这条老狗的阵,努尔哈赤身边一个可疑的勤务兵,就是被他的人给灭口的”洛图说得斩钉截铁,“我搜罗出陈令臻的几个据点,这几日一个个给他拔了,逼着这条老狗现行”
“那我们要尽快把消息传回京师,让夫君早做防备”惜月有些慌神,如果陈令臻也是敌人,那这整个开封府,就没有可信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