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成-都千户所千户苟默苟大人来贺”
大明朝厂卫的威严可见一斑。
在举人齐聚的林家大院儿里,这么一声通报,都起到了净街虎的效果,原本沸反盈天的场面,像是被人断了电似的,霎时间鸦雀无声。
林卓刚在一帮女人的忙活下换好红艳艳的吉服,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嘟囔了句,“这苟千户怎么想的,大家又不熟,偏偏还要抢个第一名”
马容作为林卓的官场经纪人,早早就在内院儿门口候着,陪着阴测测的苟默寒暄,面上言笑晏晏,心中却在打鼓,他代表林卓周游蜀中官场,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即便是婉拒或者保持距离,也要给足了面子,只有在苟默这里,从来没有把准过他的脉搏,他这次贺喜,勇夺第一,是福是祸,他心里也非常没底,已经做好了事出非常时,豁出去扮黑脸逐客的打算。
“林公子,久仰久仰,恭喜恭喜”任谁都没想到,苟千户的反应会是这样,林卓现身的时候,施展了八步赶蝉的轻功,虽然没有点头哈腰,但是也很是恭敬,能冰冻的脸上还露出了笑意,完全破坏了他大阴人的官场形象。
“呃,哈哈哈”林卓也楞了一下,旋即打了个响亮的哈哈,很快娴熟地打起了客套的官腔,“苟千户客气了,客气了,林卓中举,微末小事,苟千户能够第一时间亲自前来,林卓荣幸之至”
“哎,林公子过谦了,此番您领解西南,乃是鱼跃龙门,日后大好前程,不在话下,苟默还要仰仗林公子多多提携,刘都督远在京师,多有交代传下,林公子中举这等大事喜事,万万怠慢不得”苟默笑逐颜开,大庭广众之下,轻轻带出了锦衣都督刘守有,强力给林卓撑台。
林卓少不得又远程感谢了下刘都督,才伸手延客进门。
苟默摆明了是来贺喜的,大家伙也就放下心来,嘈杂和热闹渐渐转了回来,林家下人仆役忙了个脚打后脑勺,食无竹全竹宴、各色佳酿果脯流水般送来,总算把场子看护住了。
不久,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衙门、总兵府和成-都府的高官显贵们也纷纷前来,至于来贺喜的人士,各自的心思也不尽相同,陈文杰自知压错宝,弄了一个大败亏输,如今蜀中无限接近清一色的局面,再不身段柔软一点儿,注定没有好果子吃,故此,厚着脸皮前来表示一个态度和站队的问题。郑振声和田逢春他们比较忐忑,论起跟林卓的情谊,他们排不上号,论起贡献,也排不上号,林卓在军方的事情大多直接安排邓子龙,在布政使司的事情,直接安排何举,让他们俩很有压力。
至于何举、刘显、叶谦几人那就轻松加愉快,林卓窜起无可阻挡,他们三个早就跟林卓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哎,可惜凌儿不成器啊”何举停箸,一声叹息,何凌跟林卓认识得很早,但是一路掉队,文不成武不就,也没啥一技之长,眼看着金凫、刘珽、陈敦义这些二代们,陈敦义高中举人,春风得意,金凫经营海贸,也打开偌大局面,刘珽在邓子龙麾下也崭露头角,俨然林卓亲信,唯有何凌被剩下了。
“何老弟,你也不必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无用啊”刘显咧着大嘴,说是安慰人,不如说是膈应人。
“总兵大人,听说你带着大队人马到了叙府,转悠了好几圈儿了,愣是捞不着仗打,可不要胡乱使性子,当心坏了大事”何举也不是好相与的,虎着脸就给他呛了回来。
刘显脸上一黑,他的川南之行,是一场孤单单的悲剧,只是验证了林卓的布局效果非常明显,僰人和苗人拼消耗,四大土司蠢蠢欲动,却都是自相残杀,奶奶的孟邦那么大块头,一点儿不带种,欺负鹤庆也是点到为止,小打小闹,事情闹不大,咱老刘可就不能操家伙上,真是败兴到了极点。
刘显吃了一瘪,正待反唇相讥,叶谦赶紧举起酒杯敬了老将军一杯,打了个圆场。
林卓举着杯子转悠过来,主动问起了何凌的情况,“何凌有狠劲,能做事,只缺历练,若是世叔放得下心,我把他交给耿彪和陈哲,让他去南洋历练一段时间,多见些人,多做些事,开开眼界总是好的。”
何举喜出望外,二话不说,连干三杯,他知道以林卓的重情重义,既然了这个话,等于担保了何凌的前程。
众人推杯换盏之际,林卓走到宴会厅中央,朝着这些同年的举子,以及来贺喜的朋友们约了下一个局,“诸位,且听林卓一言,今日仓促,未能全尽地主之谊,林卓另有私事相请,三日后,黄龙溪,林卓将收鹤庆土司少主高葵为义子,若是届时诸位有闲暇,敢请前来热闹一番”
沐焰抱着高葵在张全引导下来到林卓身边,向众人展示一下皱着鼻子左顾右盼的高葵。
“如此,林兄算得上是双喜临门,自然要去叨扰一番”举子们反应很热烈。
“此小儿一身灵气,体态妖娆,难怪林兄要收为义子,正是良配啊”这话的意思有点儿深,反正林卓没有听懂。
“正是正是,此子如花似玉,倾国倾城,林兄眼光深远,羡煞旁人”这人满脸猥琐,说的话也很咸湿,掀起一阵阵哄堂大笑。
沐焰面红耳赤,白了林卓一眼,身上却荡漾着浓郁的喜气。
高葵感觉到了老娘的happy,咧着嘴呵呵傻笑,扬着小手就招呼林卓,“爹爹”,胖墩墩的小身子一耸一耸的,活泼可爱。
“没说的”刘显早就听林卓透过底,当场一抹嘴,跳的最高,恬不知耻地嚷嚷,“老夫前段时间,刚给林小子纳妾证了婚,身上这喜气儿还没有散去,正好又碰到这事儿,这次这司仪,老夫也就愧领了”
“老匹夫欺人太甚”郑振声低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来,“虽说能者多劳,然而刘老将军身负川南军务,又曾在林公子纳妾大礼上证婚,实在不当过于劳累,本官厚颜自荐,还请老将军给些许薄面,算是承了老将军人情,你看如何?”
一番话入情入理,把能堵住的都堵住了,刘显斜着眼睛瞟了郑振声一眼,见他一脸坚持,要是不能得逞就要翻脸的架势,终究把滚到嘴边儿的粗话憋了回去,老夫不跟你们这些酸儒一般见识。
刘显消停了,郑振声又是在场地位最高的,豁出老脸把这个活计争取到手,大家也就不好驳他的面子,齐声表示赞同。老郑喜笑颜开,看着高葵的神情很慈祥。
一通热闹,人来人往。
林卓跟各位来贺的大佬们都单独沟通了一下,苟默放到了最后,倒不是林卓鄙视厂卫鹰犬,故意给他难看,而是人家苟千户自觉往后面缩,好像另有打算。
“林公子,朝中局势纷乱,牵一而动全身,很多事情应该格外谨慎”苟默到了书房里,开门见山,“红莲姑娘毕竟是白莲出身,一直未能正名,而公子以妻礼安葬,虽说是重情重义之举,却难免会为奸人所趁”
林卓眼睛一眯,“以千户的意见,林卓应当如何?”
苟默言简意赅,“红莲姑娘并非白莲匪盗,自始至终都是锦衣卧底,红莲姑娘墓前有硕大红莲灼灼绽放,却唯独缺一个功德牌坊,与红莲姑娘的丰功伟绩,绝不相称”
林卓淡定不能,唰地站起身,“苟千户赠我偌大恩惠,林卓何以相报?请尽管直言”
苟默沉寂下来,“下官奉命行事,不敢有所求”
“千户不要客气,红莲之事,乃是我锥心之痛,若能让她光照千古,任何代价都值得”林卓并不以为然,刘守有不会注意到这些小事,他放弃了所有的谈判技巧,只要苟默开出来的价位,他能给得起,绝不犹豫。
“公子性情中人,下官也不客气了”苟默也没有太矜持,“锦衣鹰犬绝非正道,可依赖一时,不可仰仗一世,苟默已经入得此门,却不想殃及子孙后代,故而……”
“千户放心,我已了然,舐犊之情,人所共有”林卓悄悄松了一口气,苟默倒没有狮子大开口,“日后若还有用得着林卓的地方,还请千户尽管直言”
“多谢林公子,这里有三张委任状,一个锦衣百户,两个锦衣试百户,乃是刘都督专程差遣经历司送来,公子可妥善处置,苟默无能,只能帮上些小忙,让这三个衔头名副其实。”苟默又送出了一份厚礼。
林卓点头笑纳,并未客套推辞,注目苟默,没有开口,坐等苟默开价。
“公子误会了”苟默没有提要求,“这点小忙,只能聊表寸心,并无他求”
“既然如此,千户的好意,林卓就收下了,日后打交道的时日还多,咱们来日方长”林卓也很爽快,你敢送,我就敢收。
苟默微笑垂,略略行了一礼,就告辞而去。
“有意思啊”林卓拈着三张委任状,笑容也缓缓收了起来,“这厮只信利益,不信人情,胆子却也不小,要是他有来,而我没有往,估计我也就看不到这几张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