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烛去曼垭口见了哈茗?”林卓的房间里众人齐聚,每个人的面孔都沉甸甸的,显然大家都清楚,局势已经到了千钧一的时刻。对于他们承担的控制事态这样的操蛋任务来说,一个不留神,很可能就砸锅了。
“是的,公子”陈苏挥舞了下手上的简报,那上面已然变成了一大片鬼画符,林卓的意图得到了彻底的贯彻,现在林卓都不知道这上面特么写了些什么,“哈烛见过哈茗公主后,又大张旗鼓地命令负责九丝城僰人武士的哈蛮,跟着他去九大长官司的地盘,说是要去找苗人的晦气,顺便捞点儿粮食回来”
“哈蛮?哈朔?”林卓敲着桌子,念叨着这两个别有玄机的名字。
“哈朔被派去看守哈茗公主,看上去应该是投闲置散,哈蛮如今全权统领九丝城的僰人武装,有被重用的迹象”陈苏客观地补充了这两个人的信息,供林卓参考。
“我恐怕事实与我们看到的情况恰恰相反呐,陈苏”林卓摇了摇头,又无情地打击了自己的特务头子,“僰人内部情势如何,哈烛的感受应该最深,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搞大动作,只能戴着镣铐跳舞,取巧走极端,这个时候,他不能让白莲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尤其是不能看穿身边人的忠奸,哈朔应该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用来看守哈茗,倒不如说是保护哈茗”林卓幽幽叹息,“哈烛这一路狂野不羁,横行无忌,走到最后,也算是天良未泯”
书房里的众人,都沉浸在林卓营造的沉重气氛中,一个缠斗了良久的敌手,没有败在明刀明枪的战场上,甚至等不到正面战争的大场面来临,就要以这样山穷水尽的方式落幕,兔死狐悲。
“那他带着哈蛮和他的部下去攻击苗人抢粮食,莫不是要半路做掉哈蛮,强占他的人马?再图复起?”邓子龙猜测着哈烛带走哈蛮的意图。
“恐怕不止,如公子所说,哈烛这个人行事酷烈,不计后果,如今又落得一无所有,搞不好他会豁出去以僰人族长之尊,勾结苗人,直接攻打九丝山,与背叛他的所有族人为敌”陈苏的猜测很惊悚,很刻毒,也对林卓这边儿最有利。
“不容易吧,哈烛如今就是只落了毛的凤凰,拿什么说服苗人跟他站在一起?苗人跟谁都客客气气,实际上最是奸猾,骑在墙头上左摇右摆,没有好处,可不会出人卖力气”耿大力从具体操作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
“也是哈,他得有足够的条件才能打动风吹两面倒的苗人”本来对陈苏的猜测很亢奋的刘珽,顿时又冷静了,托着下巴玩儿起了深沉。
“不管他,哈烛现在的行动总体对我们有利,他这次出门,很可能是他最终谋划的一部分,二力,保证他的安全,到他完成使命为止”林卓一挥手,拂去这些难以测度的随机事件,掌握过程,保证结果,一切就木有问题,其他的么,爱咋地咋地。
“是,卓哥儿,我保证让这个老小子最后一把火放得旺旺的,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妥善壮烈”耿二力挺胸抬头,粗鄙的性子不改,当场把林大公子这个文明人尽量回避的话直接抖搂了出来。
“陈苏,红莲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收拾包袱打扫尾的准备?”林卓带着点儿戏谑,那个各种不服的犟脾气女郎,现在应该很欢脱。
“公子,并没有”陈苏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复,“红莲最近动作不少,她手底下的人也有些骚动,东窜西窜的,想做什么我们猜不到,对了,她最近去了好几次地牢,还打算给地牢换防,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得逞”
林卓扯了扯嘴角,挑了挑眉毛,“好啊,都不省心,都不省心啊,她应该是打算带份儿礼物回来,风险太大了,她自己都在嫌疑之地,小命不保险着呢,还在那瞎折腾,刘珽,你带着人上山去,直接跟红莲接触,帮她一把”
“是,公子,这小妮子是有点儿犟脾气,嘿嘿嘿”刘珽笑么兮兮的,当初他可是追杀了红莲两天两夜,算是老熟人了。
“子龙,大力,你们派人清理一个区域出来,就在何家岩附近,动作大点儿也不要紧,咱们也尽快上山,伺机行动,主要是救出哈茗,顺路也多搞点儿破坏,这次你们两家都多出动点儿人,穿迷彩服”林卓下了个奇怪的指令,声音也低沉下来,“咱们还要给那二十六个弟兄,上柱香”
“是,公子”邓子龙低下头,林卓的重情重义总能第一时间触动他的心怀,“您的特种军装,我等会儿给您送来”
僰人与苗人九大长官司交界处,有一个地方名叫回龙涧,山泉环绕,孤峰兀立,易守难攻。
僰人的大队人马,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准备明天动奇袭,打苗人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是不是苗人太过掉以轻心,僰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竟然一丝儿反应也没有。
跳出了压抑的九丝城,哈烛的兴致很高,半夜了还把哈蛮招呼到自己大帐中单独商量军务。
“哈蛮啊,你看这个兄弟,跟你的长相颇为相近啊,都是一样严正威武”尽管是打着商量军务的旗号,却并没有干正事儿,哈烛先就招待哈蛮喝酒吃肉,酒过三巡之后,又指着大帐里伺候的僰人小头目,讨论起颜值这个话题来。
哈蛮扯了个生硬的笑脸,勉强捧了个哏,“不错,是有点儿相似,只是属下已经鬓花白,这位兄弟正青春年少,还是相差颇多”
“哎,头嘛,抹一抹就变白了,不是大事,再说,现在易容换貌的也不难,干什么行当的都敢拿刀子拿针管给人易容,已经是个风潮了”哈烛继续不着调,说的话意味深长。
哈蛮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一向是个严肃的人,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也很少有人跟他开玩笑,哈烛这番做作,葫芦里显然是装了药的,他索性不再接茬,板着个死人脸,静静等待哈烛揭晓谜底。
“哈蛮呐,你跟我已经十几年了吧,咱们认识那会儿还都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你年岁较大,我一直尊称你一声哈蛮大哥,你也对我颇为照应,帮了我不少忙,后来,咱们又一起打拼,一步步往上爬,有了都都寨这个重镇,又从都都寨一路爬到九丝城,多少明枪暗箭,不容易啊”哈烛开始想当年了,眉眼深深,难以捉摸。
“是啊,过往风风雨雨,全靠族长栽培提携,才有哈蛮的今日,族长就是哈蛮的伯乐和恩人”哈蛮躬了躬腰身,话依旧不多,说得动人,声调里却丝毫不见波动,双手却偷偷做了些小动作。
哈烛恍若未觉,盯着哈蛮,眼神有若实质,声调压抑地低沉“哈铜、哈路贪财好色,满身都是把柄,白莲稍一引诱,拿捏一下,连祖宗他们都可以出卖,但是,你呢?哈蛮,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哈蛮闻言,再也没有废话,一跃而起,“嗖”地一声丢出一支袖箭,正中那个很像哈蛮的少年僰人的咽喉,他嗝都没有打一个,就干脆利落地倒地蹬腿了账。
哈蛮一击得手,一个凌空旋身,像是一只苍鹰迅猛扑下,手中钢剑“唰”地架在哈烛的脖子上,他神色得意,白色的胡须犹自飘舞。
剑刃加身,哈烛并未闪躲,连动弹都没有,意态从容得不正常,“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哈蛮脸色阴沉依旧,腮帮子上的肌肉不规则的牵扯着,他冷哼一声,钢剑微微一送,哈烛脖颈流出一线殷红,“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受够了跟在你屁股后面,你除了血统,哪点儿比我强?你想当族长,你就当上了,我也想,所以我要试试,白莲要拉拢我,要除掉你,我正好借他们的力量,办我的事”
哈烛看着他的一张老脸,嗤笑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办你的事?你就没有想过,白莲办完他们的事,你还有命么?就算你当了族长,也只不过是白莲的一条走狗”
“走狗?你当族长的时候,不是走狗么?”哈蛮神色不动,反而更显得轻松。
哈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刀。
“你想要我的命,还找了个西贝货,哼哼,恐怕没有机会了,我先送你一程,再让哈茗去陪你,我知道你一直对自己的侄女儿垂涎三尺,也算我报了你的提携之恩”哈蛮脸色生动了些,却满是猥亵,满是张狂,不能细看,“看僰人上下,还有谁能挡着我的路”
哈蛮举起钢剑,眼看哈烛就要血溅当场。
“嗖……”“唰……”“嗤啦……”哈蛮没有完成自己的最后一个动作,他的斑白头颅已经落在了地上,鲜血喷涌,溅了哈烛满头满脸。
“族长,族长”大帐帷幕后,冲出了十几个亲随,他们手中都拿着弓弩,但是显然,没有人射过箭。
哈烛愣怔了片刻,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看看哈蛮的尸,挥手下令抬下去,不片刻,又一个哈蛮从哈烛大帐里走出,开始对手下的人马号施令。
哈烛仰躺在软椅里,脑海里浮现茅坝的神乎其技,以及刚才的惊魂一刻,那个逼迫自己亲手杀死哈炎,在食无竹里侃侃而谈的青生,如今竟已成长至斯。
“族长,黑苗的人来了……”
哈烛浑身一震,眼睛里精光四射,嘴角掀起一抹傲然,我要让你们看看我的实力,我哈烛做事,白莲想不到,林卓,你也想不到。
我僰人没能成事,是天意无情,非战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