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镇不临水,没有能够回去的船。齐泽向客栈的小二打听了一番,知道邻镇才有去南边的船。齐泽是骑马来的,身边又没有其他侍卫,是以他决定骑马到邻镇,再走水路送阿淳回家。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昨晚被喂得饱饱的,此刻被牵出来精神抖擞的模样,状态很是不错。
齐泽自己先翻身上了马,随即伸出一只手来,对着阿淳。
阿淳愣了愣,诺诺说道:“我不会骑马。”在京城骑马的人也算多的人,达官贵人们会骑术的人多,走南闯北的商人们骑马更为便利,阿淳见得多了,但是还是第一次将要骑马。这么高,怎么爬上去。
“把手给我,什么都不用怕。”齐泽说道。
阿淳迟疑的把手给他,被齐泽轻轻一拉,弯腰一捞,自己已经坐在了马上。眼前的视野比平地上开阔得多了,马儿动了动蹄子,齐泽一挥鞭子,“驾”,马儿便跑了出去。
“要不,咱们还是坐马车?”齐泽的双臂牢牢的困住她,鼻息喷在阿淳的耳后,让她感觉到十分的不自然。
齐泽道:“你不是急着回去吗?骑马比马车要快得多了,我也是为你着想。”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哀怨,好像在埋怨阿淳不识好人心。
阿淳点点头,自己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为好。听起来邻镇也不远,听小二说的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阿淳说道。
齐泽道:“是很麻烦,我娘身子不好,这些日子我都在照顾她。那匪徒说,是你来让他找我的?”齐泽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阿淳之前在客栈的时候称他为王爷,匪徒又说是阿淳叫他来找宜王爷,可是在此之前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阿淳根本就不知道跟她爹娘一案有关的宜王爷就是他。
提到这个,阿淳才说:“我没有,不想给你添麻烦的。他们把我掳了过来,就一直安置在花影镇,也没多说什么。每日院子里,你也看到了,就那婆子和一个丫头,都不怎么跟我搭话。我听麻子叔说,你的处境也不大好。”
齐泽这才晓得是王将军去找过阿淳了,所以她才会知道他是王爷的事。
“你爹娘的事,对不住了。”
“原先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有些埋怨的,就觉得你要是早点回去早点公开身份就好了。也怨我自己,要是早点发现你就是死去的宜王,那我爹娘就可以早早的洗脱冤屈回乡了。世界上的事本来就是阴差阳错的,你那个时候痴痴傻傻的,吃得苦头想必也不少。我不该怪你的。如今能够和爹娘一家团聚,我已经很知足了。”
阿淳又说:“原来那天遇见的那位姑娘是宰相家的千金,难怪周身贵气,长得倾国倾城的。若是我是男人,一定会非常喜欢她的。齐泽,你运气好,得了这么一位好妻子。”
齐泽持着缰绳的手握紧了些,道:“是吗?我会的。”
两人到了邻镇,再坐船出发,行了三四日终于回到了云裳镇。这里齐泽毕竟也是待过些时日的,四周到底还有些熟悉的感觉。对于阿淳来说,则是一种铺天盖地的熟悉感了。南方水乡里独特的乡音,还有这个小镇上相互交错的关系网络,走到街上处处都是熟悉的人。大家看见阿淳,也是眼前一亮,立刻热络起来。
大家都还记得高家的莫名灾祸,如今看见高老爷两口子先回来,又见到阿淳回来,明白高家这下算是没事了。高家的酒,可是这里人人都爱喝两口的。
“是阿淳回来了?前些日子我就说见你爹娘回来了,怎么没看见你。啊哟,你们高家这下算是好了,好了。”一个过路的大娘亲热的揽着阿淳说道。
阿淳不知怎的鼻头有些酸。初入京城的时候,自己无数次的回想过回乡的激动,到了现在原来只剩下淡淡的一笑。齐泽拍了拍她的肩膀,告别了大娘,两人才往高家的方向继续走去。
高家俨然冷落了许多。但门口却已经挂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两方石狮子的颈上系着红绳,试图让气氛变得热闹些。
阿淳走上前去叩了叩门,是高老爷亲自来开的门。一见到高老爷的时候,阿淳的泪水便忍不住了。以前高夫人总说他胖,身上都是肥肉,如今瘦成这般模样,脸上的皱纹多得数也数不清了。
“爹。”阿淳扑到高老爷肩上,终于哭出了声来。
“哎,哎,我的乖女儿。你在外头可受苦了啊。”高老爷拍着阿淳的背,连声答应着。父女俩搀扶着向里走去,齐泽虽然被遗忘了,但好歹脸皮厚些,也算不请自入了。高夫人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拿着抹布。
“阿淳回来了。”她唤了一声,看着哭成一团的父女俩,随即便注意到了跟在两人身后的齐泽。
“你不是那个傻子么?”纵然他曾经是,但傻子也不是什么好称呼。齐泽眉头也没皱,仍旧堆起笑意,微微侧身,道:“伯母,我的病已经好了。现在不傻了。”
“哦,哦。是这样。”高夫人有些惊讶,说道。
“娘,你在做饭吗?”阿淳问道。
高夫人的确是在做饭,不要说她曾经也是掌管一家事务的夫人,这些是丝毫不沾,但在京城的日子里可是什么都会做了,做饭也十分顺手。
高老爷便叹气,道:“是我连累了你们。”一个掌家的夫人,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吃得都是些什么苦呐,也是怪他没用。
“爹,你可别这么说。我们享福是你带给我们的,吃苦受罪的,咱们也要分担才是。倒是爹爹吃得苦最多,以后要好好的将养身体才是。”阿淳说道。见齐泽一人站在一旁,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把他引到堂中坐下,自己出去在一旁跟爹娘解释道:“爹娘,齐泽你们都见过的。在京城的时候碰见他的家人,把他接了回去,现在病好了。这次我回来,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路上,就送我过来了。”
这边算是解释好了,家中百废待兴,再加上钱财不多,也没请什么仆人回来,阿淳便倒了一碗锅里的热水端给齐泽,道:“走了这么久,你也该渴了。我们家现在也没来得及买茶叶之类的东西,你将就着喝碗热水吧。”
齐泽倒不在意,直接接过去喝了。笑着说道:“我坐着也是无趣,过去给你娘搭把手吧。”之前在王麻子院中的时候,厨房打杂的活都是他在干。
“那怎么使得,你坐着吧。我没给爹娘说你的身份,要是他们知道了,我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是恨还是惊不得而知,干脆不说比较好。
“阿淳,你这样客气,我是要难过的。”齐泽说道,语气有些低沉。
阿淳去看他,意外的觉得有点心疼。便依了他的意思,带他过去。齐泽穿的衣裳虽然不显眼,但瞥一眼料子便知道不同寻常。高夫人心惊胆战的看着他穿着上好的袍子择菜、剥蒜、洗菜,乘着齐泽出去倒水的功夫偷偷问阿淳,道:“他家里别是什么当官的吧?看这周身的气度,我都差点开口叫他出去了。”
阿淳含含糊糊的说道:“也差不离吧。京城别的没有,就是当官的多。不是说了吗,一片瓦落下来砸到五个人,其中三个都是官儿。”
“那咱们吩咐他干这些杂货,真的没问题?”高夫人抚了抚自己的心口,道:“我以前可没少使唤他,他可别是个爱记仇的。”
“娘,你放心吧,今天是他自己要过来做的。他啊,估计就是欠虐。”阿淳说道。看见高夫人眼睛抽筋似的不停眨巴,一回头便看见齐泽站在她背后,脸上的笑容仿佛更亲切了些。她很少背着被人说坏话的,怎么一说就被逮个正着呢?她只好扬起更灿烂的笑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今天要是你哥在,咱们家就齐全了。”高老爷夹起一筷子菜,说道。这高信自从上次离家是一直音讯全无,高家遭了这么大的难,他也不知道听说没听说。
“哥在外面走累了,自然是要回来的。这里就是他的家,他不回这里又能去哪里呢?”阿淳替高老爷和高夫人各夹了菜,说道。
齐泽被安排在客房里,他没说走,高家人怎么好赶他,自然是得把被褥以及一应起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才是待客之道。
“你来搭把手呗。”阿淳正在铺床。也许是刚刚使唤他也挺顺手的,阿淳竟然找回了之前的感觉,自然而然的就支使起他来。两人齐心协力的把床上弄好了,阿淳道:“晚上你就住这儿了。”
这屋子很干净,应该是才打扫过的。被褥也像是全新的。
“你们高家的酒坊,还开吗?”
说到这个,阿淳也是问过高老爷的,开是想开的,就是目前哪里来的本钱?勉强维持住生活已是最大限度了。
“这个嘛,我也不晓得。你知道我一个姑娘家的,爹娘也不会和我说太多的。”阿淳故作轻松的笑笑,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神态。
齐泽没有点破。
晚上吃了饭,高老爷高夫人才终于得了空闲,拉着阿淳,三个人一起细细的闲聊,说起互相的生活。
高夫人看着阿淳,忽然说道:“阿淳,齐泽对你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