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浩兄的事情,听尹哥说了,我敬佩你们,这个忙,我肯定帮!”在咖啡馆,对面坐着的宋哲大口吸着烟,被自己吐出来的眼圈熏得愁眉苦脸,却一副信誓旦旦愿上刀山下火海的表情。
他的脖子短而粗,头圆,乍一看,像星球大战中的机器人22。
“有劳宋哥了。”我感激地握着他的手。
“别说那些客气话!尹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周后,我让团队开始运作,这是好人好事,不比那些明星戏子的炒作,我愿意做!”
互联网信息时代,一件事或一个人,甚至不是人,都可以在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
每时每刻,铺天盖地的信息从四面八方向人们汹涌而来,无数垃圾沦为生活的边角料或茶前饭后一笑而过的谈资。
当然,所谓的梦想也夹杂在明星八卦、的缝隙中。
化缘的叫众筹,放高利贷叫资本运作,算命的叫分析师,八卦小报叫自媒体,统计叫大数据分析,总之,忽悠改叫互联网思维了。
人们的自由生活,只是自欺欺人的错觉,信息传播被看不见的手所操控着。
真相被交易、埋没,义愤填膺的民众在扑朔迷离的信息面前发疯、愤怒、叫嚣、对骂,尽管在操控信息的人眼中,他们只是一颗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
互联网塑造了我们的生活,也异化了我们的生活。
宋哲说,这是互联网的双刃剑。
他是国内最大的网媒之一易网的主编,策划了无数个网络燃爆点,有的是为底层弱势代言,有的是为某品牌推销,有的是为明星或外围女炒作。
当初宋哲初来时,找不到工作,坐在街边前胸贴后背,快饿死了。
尹德基当时正在他叔叔的川菜馆干活,把他捡回去,给了他一顿饱饭吃。
临别时,还给了他一千块钱。
这是宋哲的第一桶金。
宋哲发誓要干番事业,以后回来报答尹德基。
后来,尹德基干的事业比他大太多,报答一事,需要从长计议。
这一次耿浩出事,宋哲被尹德基叫来,自诩有了用武之地。
一个月后,耿浩贩毒捐款门在网上被刷屏,有人同情,有人唏嘘,有人叫骂**分子。
还有人写信给法院,要求轻判。
随着事件的发酵,新言论派记者调查了木弄村小学的善款被截流的问题,其他媒体持续跟进,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越来越明晰,涉及到个别官员贪污挪用善款。
当地纪检部门在压力之下,宣布介入调查,不久之后,5名涉贪官员被处理,修建学校的资金重新落实,新学校破土动工。
审判时,周明德校长出面作证人,向法院出示耿浩的捐款证据和全校师生的情愿。
赵律师颇有经验,他一面捍卫法律的神圣性和秩序性,一面潜移默化地引导着法理与人性的博弈。
他措词不温不火,讲话有理有据,极富逻辑性,让人既感受不到那种道德上的咄咄逼人,又不得不为耿浩那片痴心和真心而感动。
一个优秀律师,对法律与人情的合理拿捏,对度的精准把握,让张兵在法庭上啧啧称赞。
在公众的关注下,案件终于要宣判了。
那天,特别冷,太阳高悬,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冻入骨的冷风割脸,将多日的雾霾吹散,空气异常透彻。路上结着冰棱子,走上去摇摇晃晃,如履薄冰。
法院外面,聚集了不少民众和媒体,有人举着“轻判”的牌子,喊着:“严惩贪污,轻判耿浩!”
法庭内,被告席的耿浩没有戴手铐、没有穿囚服,甚至他的长头发都还留着。
赵律师告诉我,这是司法的进步,定罪之前,被告人只是无辜的嫌疑人。
耿浩的眼神平淡坚毅,不见任何胆怯。
他看到我们,微微点点头。
主审法官宣读判决书前,梅哥瑟瑟发抖,抱拳祈祷。
张兵安慰说,一定是好的结果,大家不用紧张。
终于,主审法官敲响法槌后,全体起立。
“市人民检察院朝阳分院以朝检分刑诉字号起诉书指控被告人耿浩贩卖毒品罪,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市人民检察院朝阳分院指派检察员黄强、董晓琴、代理检察员陈文忠出庭支持公诉,被告人耿浩及其辩护人赵永到庭参加诉讼。现已审理终结。被告人耿浩……”
中间说的,都是搜集证据的细节过程和一些具体的数字,我完全没有心情听这些,只想听到最后的判决结果。
心咚咚狂跳不止,呼吸急促,关键时刻到了。
“其行为也已构成贩卖毒品罪,但鉴于其到案后能如实供述罪行,故对其所犯罪行从轻处罚,判其有期徒刑2年,并罚款6000元。”
我们如释重负,梅哥更是喜极而泣。
走出法庭,赵律师说:“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很多,判决作为司法程序的一环,对耿浩捐款的事情只字不提,自然是要保持法律的威严。但是,这个判决,谁都能看出来,受到了来自舆论的压力,大家这段时间做的工作,没有白费,干得好!”
“赵律师,谢谢您,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给你下跪了。”梅哥一直处于激动状态,久久无法平复。
赵律师连忙拉住她:“别别别,这是我该做的,柳姑娘别这么见外了。你让我想起我的妹妹,她10多年前因病离开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结拜为兄妹。”
“好啊好啊,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哥哥,哥哥会保护妹妹,不让妹妹受伤害,上帝真是眷顾我!让我在找到一个哥哥。”
尹德基听到“妹妹”的话题,在旁暗自伤神。
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样,耿浩开始了他的铁窗生活。
张兵说,如果耿浩在里面表现好,会减刑,出来的日子,可谓指日可待。
期间,我去探访他,告诉他木弄村小学的正在修建,明年的这个时候,孩子们便能搬进宽敞明亮、更加坚固的教室里上课。
“谢谢。”他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而且面带微笑。
从来没有看到如此温柔和善意的耿浩,为何隔着铁窗,我们才能进行这样一场不剑拔弩张的谈话。
也许,人生总会在某个节点出现变故,甚至遭遇大劫难,往往经历过这些劫数之后,才会去珍惜曾经拥有过而失去了的东西,才会重新思考往日的为人处世甚至关乎爱、灵魂和自由的问题。
耿浩与我,没有区别。
我告诉梅哥,到现在,你和耿浩需要一个清晰的了断,经历了与付文心失之交臂,我以自己不多的经验告诉你,爱与不爱,都不要腼腆了,快刀斩乱麻,方为情场对彼此杀伤力最小的伤害。
梅哥听了我的话,去探访耿浩,出来后嚎啕大哭。
我安慰他说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们向前看。
原来,她进去后,对耿浩说:“我等你出来。”
耿浩对她没有了往昔的冷漠和不削,而报以温暖的笑意。
他说:“你是一个好姑娘,但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有各自的罪要承受,你永远等不到我,请不要为我再浪费时间了。我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答应我,跟着尹子好好生活,这算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这些年我辜负了你,给你道歉,对不起。”
梅哥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末了,答应了耿浩的请求。
我告诉他,一个你深爱这么多年都无果的男人告诉你这些,而且还是身陷囹圄时,我劝你还是听他的比较好。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泪水在脸上流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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