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燕然山下的一处军营内,篝火明亮、拒马齐整,值夜官兵们来回巡逻,戒备森严。今日大战后,为防逆匪夜袭,王人虎特加了几道岗哨,以确保无虞。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竟是有数名劲装汉子骑着高头烈马,径直朝军营冲来。
蹄声如雷,将这静谧夜色搅得粉碎,惊恐的气息开始蔓延!守营兵士立时握紧长枪、搭好弓箭,严阵以待!年轻角兵已将号角放在唇边,这便要吹响。
“官爷们!我们是河西马老爷的人,马老爷有要事要禀告王总督,烦请通传一声!”怕官军误伤,为首一白发老者人未到声先至。
听来人自称马老爷,守营官军渐渐放下心来。这马老爷可是总督亲自交代的贵客。可饶是如此,还是让他们在阵前止住,随即差人通报。
不一会儿,就有一名王英的亲兵出来,将白发老者接进营去。
老者进了营帐,见帐中只有王英一人坐在案前,胡乱翻看着书页。王英乃是个粗人,哪里有这般雅致,不过是给他个下马威罢了。
见他进来,王英头也不抬,兀自捣鼓着那本破书。老者不以为忤,抱拳行礼道:“王将军,我们当家的特意差小的来请罪,望将军恕罪!”
闻言,王英方才放下书本,斜眼瞪着他,讥讽道:“怎么着,马老四,你们家那个马矮子知道打不过,特意让你来求和啦?”
老者还是一片平和,恭敬道:“将军,你们可错怪我们当家的啦!今年由于太多灾民上山,山上也是鱼龙混杂,一些宵小之徒竟然私自勾串,不顾禁令下山攻略,我们大当家的也是蒙在鼓里呀。今日得知后,立即便将那些不识时务的货色给宰了,还特意命小的来给将军请罪!”
数万恶匪下山,他马铁骝又怎会不知!王英知他不过是寻的些借口,却又不便点破,当即冷哼一声:“那你们大当家的为何不亲自前来!”
“今日战后,山中兄弟人心浮动,不少人还嚷嚷着要下山复仇,都被大当家的给弹压下去,可此时他也脱不开身,唯恐有变!”
听得逆匪还敢妄提复仇,王英顿时怒不可遏:“呸!就你们这些个乌合之众,烂泥扶不上墙!来多少老子就杀多少!保准一个不留!”他这人戾气极重,倒真是个十足的混世魔王。
“是!是!将军神勇!真乃天神下凡!”马老四仍是好脾气,不但未有不快,反而继续奉承道。
见他这副谄媚模样,王英空有一肚子怒气却无处宣泄,但念及正事,故还是将话锋一转,只道:“今日之事,马矮子罪该万死!以老子的脾性,早就上山将你们杀个一干二净!但王总督仁厚,愿给你们一条生路,你回去告知马矮子,速速将那些裹挟的饥民都给散了吧,自己好生窝在山里,不得妄动!”
哪知此言一出,马老四倒是面露难色,“将军有所不知呀!如今寨中也是山头林立,大当家的虽然还能镇住局面,但是这些来投的灾民都分属座下头领,如若要遣散,无异于削其羽翼,唯恐生变呀!”
“噢!那你马老四今日来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来这里向我诉苦?”
“大当家遣小的来,自是心有诚意。当家的知朝廷近期派了个靖边元帅过来督导西北军务,尽管王总督神勇,根本不惧这类宵小之徒,但是又怎可污了王总督的手呢,我们大当家的愿替王总督除此祸害。只是……”
“只是什么,还在这儿吞吞吐吐!”
“只是现在山中兄弟众多,大当家尽管极力弹压,不让兄弟们下山作乱,但是这温饱现在却出了问题,长此以往大当家的也难做呀!”
“马老四,你这是何意?”
“所以我们大当家的特让小的来恳请将军,能否将此前的每月一万石粮食,提到四万石,这样寨中兄弟才能揭得开锅,大当家的也可以保证,像今日这类寻衅之事不再发生,今后将本本分分呆在山中,一切听候王总督差遣!”
好个马铁骝,吃了败仗倒还想来要好处!
王英性子急躁,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拿起案上书卷朝马老四扔去,马老四也不躲闪,生生挨了这一下。
原来,这马铁骝的粮草竟是由西北军供给,王人虎一直在养寇自重!而如今这马铁骝贪心不足,竟还要再敲竹杠!
“好了!”
忽听一声虎喝,竟是王人虎从帐外走来。王英立时止住动作,马老四也赶紧恭敬行礼。
却见王人虎面沉如水,径直走到马老四跟前,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看着他。
巍然而立,恍若山岳!
马老四为他气势所慑,战战兢兢低着个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忽然间,却见寒光闪过,王人虎竟是猛地拔出腰刀,在空中轻轻一舞,随即宝刀入鞘,一切又回到原点,仿佛根本未曾发生。
马老四只觉耳旁一寒,随即便似瞧见什么物事掉落在地,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直到此时,才猛觉阵阵剧烈痛感袭来,肝肠寸断、蚀骨灼心!饶是如此,马老四也不敢放肆,兀自捂住流血的断耳,恭敬地站在一边。
王人虎却是神色自若,悠然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大当家的,粮食我可以给他,但如若再敢乱来,就不是一只耳朵这么简单了!”
闻言,马老四立时连连称是,好一番感激涕零,随后便火速告退,连地上那只耳朵也不敢去取。
马老四走后,王英还是愤愤不平,凑到王人虎跟前道:“大哥,一个月四万石粮食,都给他们了咱们吃什么呀!”
“先让他拿着好了,看他能拿到几时。这马铁骝野心太大,留他不得,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现在的对手,这会儿只怕还在睡觉呢!”说完,王人虎怅然望向帐外,正是延州方向。
而延州城内,林浊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