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骚扰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拖来许多赶制出来的攻城器械,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的磨盘城攻防战再次拉开序幕。
城头高耸的塔楼上缓缓升起了镇南将军大旗,许多在城墙整队戒备的士兵见到这面最新缝制出来金边大旗,都把手里的武器高高举起,每个人都发疯一般朝高塔大声喊叫。
果然,杨波有些模糊的身影在高塔上探出来,朝下面挥了挥手,这个动作更引发了狂热的呼喊声。
“军心可用啊”杨波点了点头,有些欣慰的对左右道。
磨盘山经历多日攻防,正北面的护城河几乎已经被填满,城墙上也是处处伤痕,特别是城下的尸体更是堆积如山,尽管包衣收殓遗骸时明军都不出手,但后金收殓两次后便不管了,幸好天气寒冷,疫病不生,不过那些尸体流出的血还凝固在地上。
大营前方密密麻麻的士兵在整队,皇太极的决心坚定,后金分成三营,正蓝和正白攻北城,镶黄和镶白攻西城,镶红和正黄攻东城,三面夹攻,而昨晚佯攻的正红旗出动一些马甲警戒南门一带,防止明军从水路突然袭击。悠长的号角声,各旗都开始缓慢移动起来,从城头望去,只看到后金甲兵遮天蔽日的朝三面涌过来……
包衣队中,于学忠领着顺刀麻木的站在前方,队里一个带着大同口音的奴才领着棍子,大声的鼓动;“温仁大汗皇帝奉天倡义。明国占我土地,杀我百姓,抢夺我大金女子财富。今大汗皇帝起兵讨伐明国强盗,我等要人人出力,并力杀贼……”
那个奴才洋洋洒洒深邃博大地讲了一通,这才心满意足的跑到于学忠面前,点头哈腰的道:“主子,您还有啥吩咐没”
于学忠抬了抬眼皮,道:“打破城池。见什么抢什么,大伙儿加把劲,就这话。你给他们发武器”
那个奴才撅着屁股媚笑道:“还是主子讲得干脆,可比奴才强多了。”
于学忠冷冷的望了他一眼,顺手拿起皮鞭摔了个鞭花,对着那些包衣道:“都机灵着点。小心明军炮子。战场上不讲情面,令行禁止,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继续,没有鸣金声敢回头后退的,立斩!”
不过于学忠的话没有多少作用,每次攻城战前都会照本宣科念上一遍,磨盘城战事惨烈程度这些包衣都看在眼里,那些爬城头的。搭云梯的都是死伤惨重,有些中了铅弹。有些被滚油淋过,有些则是被砖石打中,重伤的几乎都死在城下,轻伤的抬回来,没有多少治疗手段,很多都是活活痛死,每当夜幕降临,包衣大营内都是哀嚎遍野,想想都不寒而栗。
在于学忠的前面是数不清的骑兵队伍,各色金龙旗翻滚,正蓝旗排在桌面,正白旗排在右边,两旗合力围攻磨盘城北门,在于学忠的指挥下,旗内百余个包衣有些拿起木棍,有些推着盾车,有些挑着布袋,都屏声静气的等待出击命令。
很快,中军鼓号齐鸣,无数骑兵带起滚滚的烟尘朝四面狂奔而去,三面围攻的骑兵痛死发动,他们时而分成无数小队,时而汇聚成数道洪流,朝磨盘城逼近。
这些骑兵刮起漫天尘土,以小群往来追逐,一直进入到明军的炮火射程内,城头依然是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包衣队伍中,来自宣大龙门的谢正阳拿着木棍,有些紧张的望着战场,他们这一队包衣大多是被劫掠来的同乡。后金在宣府和大同攻城拔寨,一路势如破竹,眼前这座城池算得上雄壮,可是这些天不知道填进多少人命,怎么就硬是打不下来呢谢正阳想不明白。
前几天正蓝旗包衣干的是推车,挑土,稳固云梯等辅兵活计,今天发了武器,显然是要攻城了,以前看别人打还好,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
所有人都是面如土色,尤其是明军炮火沉默,他们这几天也看明白,明军的炮火专门等这些步兵进入射程,一次齐射那中铺天盖地的恐怖,简直有如地狱一般。
“真的轮到咱们上了”谢正阳身边一个人哆嗦着嘴唇问,这是同村的孙夏平,满是泥土和烟尘依然掩饰不住满脸的稚气。
谢正阳低着头没有答话,亲情和友情在残酷的战场上早已消磨无几,他满脑子想的是怎样才能活下来。
“敢回头都叫鞑子射死了,还能怎么办,只能拼命了,万一攻下城池,或者是斩了首级,退回来还能吃上大饼”一个声音叹息的响了起来。
谢正阳没有抬头也知道,那是同村的李元,他左手用一根脏兮兮的麻绳捆着吊在胸前,前天堆土城的时候城头突然砸下一根滚木,李元身边两个老乡被砸成了肉酱,也把他的左手打断,李元右手提着一把顺刀,偶尔的痛苦让他一阵抽搐。
听到大饼,几个眼窝深陷的包衣喉头滚动几下,吞了一大口水。
“等会冲的时候你跟在我身后,小心明军的炮子”李元对孙夏平道:“你要是死了,你娃咋办”
包衣队里的对话就此结束,随着鼓号齐鸣,站在前面的于学忠猛的抽出破旧的顺刀,朝前一指,后面的包衣喊起号子,推起盾车,拿着武器缓缓移动。
孙夏平缩着脖子跟在李元身后,李云的左手关节处有根白骨穿了出来,白得让人刺眼,周围不断有脓水滴落,一阵风吹过,李云花白的辫子开始飞舞。
想到自己的娃,孙夏平又是一阵隐痛,虽然他才十六岁,娃已经两岁了,自从后金攻入龙门口,他一家就失散了,娃他娘现在也不知死活,家里其他人也都在逃难时失散了,只留下他们父子相依为命。
“一定要活着回来!”孙夏平给自己打气,出征前娃娃交给一个同乡看着,要是万一自己死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轰!
一声巨响,明军的火炮开始测距了,尽管已经看熟了,这队包衣还是发出惊恐的喊声,队伍有些混乱起来,孙夏平看不到前面,前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头,左边队伍里,那些包衣还抬着几架云梯,除了这些,这几天还赶制了一些望楼,叠桥等,都是昨天才装上了木轱辘,由于消耗太大,很多时候还是掩护甲兵攻城用,做得最多的还是尖头木驴和云梯。
在人潮中,还有三辆高耸的巢车,车辆上的杆子几乎与城墙一样高,上面有个望楼,可以容纳三个甲兵眺望城内的防御情况。
在包衣的后面是一队杀气腾腾的督战队,这些马甲手挽强弓,警惕的监督着包衣们的动向,这些马甲让所有包衣赶到恐惧,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弩箭便取了自己的性命去,督战队身后则是步甲精锐,这些步甲身披沉重的盔甲,手里拿着盾片或长柄武器,他们才是登城肉搏的主力。
在步甲身后跟着沉重的冲撞车,这些冲撞车比尖头木驴更加凶狠,不但可以撞击城门,还能破损城墙,不过眼前这座磨盘城似乎全部用石块筑城,冲撞车在这几次的攻城战中并没有什么作用。
皇太极调集了许多工匠过来听用,所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攻城器械也完善许多。
越往前走,所有人都心惊胆颤,连于学忠都微微颤抖着,手里紧紧握着鞭稍,每次进入明军的射程内,那就是一场赌博,运气好能活下来,明军从来不浪费炮弹,就是等待齐射的机会。
队伍中震天的鼓声响了起来,于学忠猛的一挥刀,嘶声大喊道:“加快脚步,赶紧给我冲!”
其实也不用于学忠指挥,前方的包衣齐齐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所有人都加快脚步,连推车的包衣都不顾性命的下死力推着向前方冲去,孙夏平矮着身子紧紧跟着李云,余光中,提着棍子的谢正阳也跟在他后面。众包衣同声大喊,拼命朝前面奔跑……
就在这时,远处城头上火光冲天而起,每个垛口处几乎同时窜出了大团火苗,滚滚硝烟不断升腾,最后完全笼罩了整个城头,无数黑黝黝的铁子冲出炮膛,尖啸着朝城下蚂蚁一般的阵型中扑来。
轰!
刺耳的尖啸声越过于学忠的头顶,狠狠扎进他身后的队伍里,于学忠毫不犹豫的朝左边滚了两滚,恰好滚到了一个地面凹陷处。
惨叫声很快汇聚成了一片,整个阵型混乱无比,更多的尖啸划过低空,不断扎进人群里,于学忠连回头的兴趣都没有,这个时候连督战队都是自顾不暇,谁会在意战场上他立足不稳摔倒的这个小插曲
后金阵里的炮火同样开火,朝城头猛轰,尽管皇太极到处收罗火炮,可是由于炸膛等原因打到现在也只剩下十多门大小不一的火炮,数量上根本无力和明军抗衡,只有等明军开火后才跟着反击。
后金的火炮不时打在城头上,砸出的巨响连两里之外都清晰可闻,不断有砖石四下飞溅起来。
轰!
一枚七八斤的铁子猛的砸在地面上,瞬间把谢正阳身后的一个人变成了肉酱,巨大的震动把伏在地上装死的于学忠都弹了弹,铁子去势未消,反弹后又一路滚过去,生生捻出一条血路,那些原本威风凛凛的督战队里鬼哭狼嚎,残肢碎肉扬起落下,伴随着啪啪的骨折声响,这个铁球带走了三个包衣,两个督战队甲兵的性命,还有一个包衣大腿齐根而断,铁球似乎心满意足,总算是停了下来……(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