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韩春雷在深圳待了差不多有一个礼拜的时间。
期间见了一些老朋友,跟大家叙旧暂别后,才踏上了回杭的列车。
张喜禄准备了一袋东西,托韩春雷捎回去给他儿子,第一代留守儿童张爱宝小朋友。
他特意买了一张月台票,帮韩春雷把行李提到了火车上。
“春雷,我儿子的东西,你帮我交给二大妈,至于钞票,你替我交给我二大爷!”张喜禄拍了拍行李箱说道。
“放心。我记得。”
韩春雷把背包和行李都放好后,一看时间,火车还有一会儿才能开。
于是问张喜禄道:“前几天你说阿豪的朋友想参股你们舞厅的生意?”
“是啊。那家伙简直痴线!”
张喜禄不以为然地道,“舞厅的生意明摆着在挣钱,我们凭啥要让他参股,这不等于白送钞票给他花吗?”
“其实我觉得吧,舞厅生意总归不是一个长久买卖。如果对方给的价格合适,不如卖掉算了。”韩春雷提议道。
张喜禄有些不解:“现在卖给他,有些亏啊!”
韩春雷提醒道:“喜禄,这次在杭州我听说,有家舞厅被群众举报了。举报他们男男女女搂在一起,有伤风化,公安局直接上门拿人,舞厅直接关门歇业。据说那家舞厅的老板被判流氓罪,估计要在里面呆好些年!”
“真的假的?”张喜禄一脸惊悚。
这个事当然是韩春雷杜撰的。
但他说的这个开舞厅涉及流氓罪,却是真的。
眼看着时间就要进入1983年了,明年这个特殊的年份,全国就要开始史无前例的严打了。
到时候,别说是开舞厅供男男女女在舞池里搂搂抱抱了,就是在家里开个派对,被人举报,那都不得了。
因为明年开始提高量刑幅度的六种犯罪里,流氓罪位列首位。
但韩春雷总不能跟他说,明年要开始严打了,开舞厅的有很大程度上会被判流氓罪吧?
说了,张喜禄能信吗?
只能旁敲侧击提醒一下他了。
能不能听进去,真要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俗话说佛渡有缘人,不渡作死的鬼。
果然,张喜禄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能吧?那是内地,深圳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
这时,火车开始广播,提醒送站的旅客即将发车:“旅客同志们大家好。本次列车将在5分钟后发车,有上错车的旅客和拿站台票的同志请下车,列车启动后,请不要和站台上的亲友握手,以免发生危险……”
“车快开了,我也没法跟你细说,反正你听我的肯定没错,豪哥那个朋友如果价格合适,你就赶紧出手卖掉。”
韩春雷匆匆讲完,又补了一句,“还有阿强,你也提醒他一声,能卖就卖掉吧,舞厅这生意,不牢靠!”
“行了行了,晓得了,我先下车了!”张喜禄匆匆忙忙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广播又播了一遍通知,张喜禄赶紧下了火车。
……
……
韩春雷今年在柴家坞过年。
相比去年独在异乡为异客,他今年的春节显然要热闹和欢乐些,年味也足一些。
什么是年味?
大过年的,你能跟亲人一起吃饭,跟朋友一起喝酒,能走几步就听见乡音,这就叫年味。
等过了正月十五,韩春雷便拿着聘书正式走马上任,担任了杭师院的客座讲师。
既然是客座讲师,与正式的老师还是有区别的。
系里给他安排的课程并不多,每周两节的选修课。课程的名称也很宽泛,叫作:“改革与发展”。
按照钱教授的意思,原本系里只给他安排了一节选修课的,只是报名的学生太多,最后总务处不得不额外增加了一节课,以满足学生选修的需求。至于课程的内容、考核的方式,韩春雷可以围绕主题自行安排。
上课第一天,韩春雷就发现,交流会那天举手发言提问比较活跃的几个学生,都报了他的选修课。
其中有一个叫顾卫东的学生,他印象很深刻。
他记得当他在谈到深圳发展问题上时,这个叫顾卫东的学生提得问题都很尖锐。
几节选修课上下来,韩春雷对这些学生,多多少少都有些认识和了解了。
这一天,韩春雷比平时来教室来得早了一些。
在教学楼的楼梯口,他正好遇见顾卫东和另外一个男生在争执。这个男生,他也认识,和顾卫东一样选了他的选修课,叫邱保泉,也是提问发言比较活跃的一个同学。
他俩争执间,韩春雷已经走了上去。
顾卫东一手正拿着一副蛤蟆镜,一手逮着邱保泉的胳膊:“我说你这个蛤蟆镜质量也太差了。我才买了两个礼拜,眼镜腿就坏了。不行,你得退钱给我!”
“你别胡说八道,我卖给其他人的蛤蟆镜都是好好的,怎么到你这儿就是坏的?很明显,我的蛤蟆镜质量肯定没问题,只是你自己弄坏了而已。”邱保泉辩解着挣开了顾卫东的束缚。
“你这是想耍赖是吧?”
顾卫东急了,“信不信我去学校公告栏里贴大字报说你卖假货!”
“你少吓唬我。现在早就不流行贴大字报那一套了。”
邱保全不以为然,不过他发现韩春雷不止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见机说道,“小韩老师,你来给我评评理,你看他这眼镜腿,明显就是人为损坏的。”
顾卫东也喊道:“韩春雷,你来给评评理,哪有他这么做生意的?”
韩春雷走上前去,接过了顾卫东手里的蛤蟆镜,仔细看了看,眼镜腿和镜框的连接处断裂了:“看着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压坏了。”
邱保泉听罢,顿时喜道:“听见没,我说得没说错吧?”
“不过……”韩春雷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排除蛤蟆镜本身质量问题。”
这回轮到顾卫东乐了:“听见了吗?邱保泉。”
邱保泉急道:“小韩老师,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典型的和稀泥啊!”
韩春雷也不恼,问道:“邱保泉同学,你这蛤蟆镜多少人民币一副?”
邱保泉:“二十五块。”
“二十五?”韩春雷一听这个价格,先是一怔,不过想到这里既不是深圳,更不是浙南沿海,这里是杭州。
随即释然道:“这个价倒不贵,不过如果换了我是你,我既不会退钱给顾卫东,也不会跟他争执是谁的责任,而是给他换一副新的蛤蟆镜!”
“凭什么啊?凭什么就断定是我的蛤蟆镜质量有问题啊,你刚才也说了,这断裂面多是人为压坏的。”邱保泉表示不理解。
“就凭他是你的客户!”
韩春雷道,“邱保泉同学,一副蛤蟆镜才多少钱的成本,你心里没数吗?用最低的成本,换一个人口皆碑的商誉不好吗?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从你这里买的东西,都是有质量保证的,质量不好你包换。你还愁没人找你买东西?”
“韩老师,照你这么说,今后只要有人买我的蛤蟆镜,戴上三五个月坏了,我也包换吗?”邱保泉问道。
“哈皮!你可以设定一个时间期限啊。比如,七天无理由退换,一个月质保。”
韩春雷说罢,径直朝着教室走去。
“日哦,韩老师这个办法好!”
邱保泉拍了拍脑门,“就依小韩老师的意见,顾卫东,一会儿下课了,你到我宿舍去换新眼镜!”
顾卫东哦了一声,傻站在原地。
而邱保泉却赶紧跟上了韩春雷的步子,追在他屁股后面央求道:“韩老师,你还有什么做生意的法子,再教我几招呗!”
“你这个家伙,是来读大学的,还是来做生意的?”韩春雷忍俊不禁。
“闲着也是闲着嘛!我们温州人天生会爱做生意。”邱保泉道,“我爸妈也不反对我搞这个。”
“你是温州人?”
韩春雷停下来脚步,“也是,你把蛤蟆镜定价在二十五块钱一副,八成拿的是私货吧?”
“日哦,韩老师连私货都知道?简直见多识广!我们全家都是搞这个的!”邱保泉略有些得意地说道。
韩春雷:“你是温州哪里人啊?”
“乐清啊,乐清三山乡。”
“乐清三山乡?这么巧?”
韩春雷想到了吴老师,随即问道,“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吴青禾的人?也是你们那里人,年纪就比你大个两三岁的样子。”
“吴青禾?认识啊!我们一个中学的,他比我高两届。”
邱保泉一听,兜兜转转,韩老师居然还认识自己初中的学长,忍不住雀跃道,“他是夹尾垟的,我是邱家桥的,我们不在一个大队。原来韩老师跟他认识啊?”
“认识。他之前在我老家柴家坞的教过书,我弟弟是他的学生,不过他现在不做老师了,回你们老家跑私货生意了。”韩春雷说罢,继续抬步往教室走去。
邱保泉:“对,他那时候读的是中专,毕业后就去当了老师,在我们中学也是个有点名气的人。后来我也听说他不做老师了,实在有些可惜……”
韩春雷和邱保泉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一直聊到上课铃响。
这之后,韩春雷的选修课,邱保泉必上。而且下课之后,总是黏着韩春雷,美其名曰向优秀的韩老师讨教学习。
这小子也挺会来事,每次倒腾到什么新鲜玩意儿,都会给韩春雷捎上一份。
而韩春雷也不拒绝,不过不会白收他的东西,每次都会带他去外面搓一顿好的。
这一来一去,长此以往下来,两人愈发熟络了起来。
……
时间如白马过隙,韩春雷到杭师院担任客座讲师,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杭师院的日子,也从一开始的去习惯,到慢慢的喜欢上了。
有选修课的日子,他会一早就到学校。
课间空闲的时间,他会和学生们聊聊天,别看他们是老师学生的关系,但彼此年龄相差无几,学生们也喜欢这个与他们有着许多共同话题的小韩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