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耀卿做谷米转运一事的总包干人,这个包干人不是说的转运使这个官职,而是所需钱数尽付与裴耀卿,由他专门使用。还有,其余诸事他人不能管也不能问。这就是李泌给玄宗出的主意。
玄宗听了这个主意后,一时竟也不知这主意是好还是坏。不过,他知道真的这样做,自己和手下那些大臣们确实会清闲多了。
玄宗可以肯定,只要谷米转运这事开始运作,裴耀卿的奏表就会一道接着一道,如流水般的送进宫里来。
银钱拨付、所需粮草、人力驱使、各部协调等等诸事,只要是该上奏的,裴耀卿会事事请示,件件奏报。
就裴耀卿现在做的查户清点贫户这事来说,门下省每天都要接到他的奏表,有时候还有接连上奏的事情发生。门下省虽是件件都做了处置,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还是会送到自己这里来。
如此一来,门下省的一些官员们就有了些怨言,自己这边也是辛苦了许多。
玄宗倒不是懒政,相反,他认为裴耀卿做的对,自己辛苦些也没什么。
可谷米转运一事,所需时日漫长,也这样事事奏报,自己以后就辛苦大了去了。
因为,大唐不止只有裴耀卿一个大臣,也不只有谷米转运一件事,门下省的官员们日理万机,自己就要日理千机。这里面的辛苦可就没法细表了。
先前这李泌是怎么说的来?“这事情刚刚开始做,此事就请圣人定夺了。裴使节以后做的事情,必然更是繁琐复杂,若是像这样事事都请圣人定夺,圣人贵体------泌担心不已。”
对,自家身体重要,最近这武惠妃那里也去的勤了些,虽是每日都要和吴筠练那个太极拳,可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困乏。李泌说的这个办法,不是最好的,却是最合适的。
说不好,是因为大唐开国以来无先例。这么大一笔开销,交于一人开销,想想都胆颤心惊的。
说这个办法合适,是因为这个办法是最能让玄宗和那些大臣们省心的办法。不过这不管不问是不可能的,不然,养着那些御史大夫们作何用?
省心且省力,自己也不用每天都对着那些奏表皱眉挠头了,武惠妃那里也可以多去几次了,善!
这么想着,玄宗就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倒也合适。只是,诸事不管不问那是不可能的,那些御史还是要依例做事的。”
李泌也说道:“圣人说的对,这监督还是要有的。不然,裴使节做起事来,定然心里会不安。”
玄宗又说道:“还有,裴耀卿在这奏表上说,只一年,江淮一地的谷米就可大量运到这里来。我再多给他一些日子,就两年吧。两年后,朕要看到长安各处仓廪里谷米盈满,朕也不需再做这求食天子了。到时,朕也会重重赏他。
不过,这裴耀卿之前曾立下军令状,说灾年若是饿死一人,便流放三百里。饿死两人,便是六百里。十人以上,便发配边关,永不叙用。
朕这次要告诉他,两年后,江淮谷米若是到不了长安,我就要他的命,他家人也要罚籍为奴。”
李泌一听这话就有些头大,心说整来整去的,最后竟然把裴耀卿全家赌进去了。不过,想到此时裴耀卿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时间也有时间,李泌觉得倒也也算是公平。
况且,此事若是做好了,裴耀卿入相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谷米运来了,裴耀卿的官声和威望便是达到了一个高峰。他此时已是黄门侍郎,特进转运使,同中书门下正三品,就差玄宗那一拜了。
而这一拜,宋璟已经为他铺好了路。
诸位也许会记得,宋璟在离开长安去往东都洛阳居住之前,李承修和李泌曾去拜望过他。那次,宋璟给李泌的青上学宫题写了名字,聊天的时候,他曾提醒李泌,雨霖稼穑,长安米贵。这才有了裴耀卿上奏谷米转运一事。
李泌后来才知道,宋璟离开长安去往洛阳,是因为玄宗嫌他多管闲事。宋璟之所以答应玄宗离开长安,也不再多管闲事,是因为玄宗答应宋璟,若是让韩休下课,也要让萧嵩同时下课。
玄宗和宋璟之间的这个交换条件,外人看起来很是离奇。可李泌明白,这宋璟真真的算是了解玄宗,且一心为大唐的人。
与玄宗皇帝走得近一些的人都会发现,玄宗会时不时地犯浑。所以,他身边必须有一个像宋璟,或者是像韩休这样的宰相来制约他。就像当年太宗皇帝身边的魏征一样,不但要做一面铜镜,还要让玄宗皇帝有所忌惮才行。
“仁且勇”的韩休就是这么一面镜子,也是让玄宗有所忌惮的宰相。而萧嵩只会看玄宗的脸色行事,全然把自己这个宰相当做了玄宗的马仔。
所以,这宋璟就和玄宗就谈了这么一个离奇的条件,为的就是一旦铮臣韩休下课,玄宗身边也不能有萧嵩这样的马仔。
宋璟不亏为大唐一代名相,敢和皇帝谈条件,更是“仁且勇”。
当时李泌提起裴耀卿,恰好宋璟也看好了裴耀卿。不过,人家宋璟到底是城府深,话里话外一句也没有提裴耀卿三个字,就把自己的意思全都说了出来。
李泌也甚是灵透,听懂了那些意思后,就开始策划裴耀卿入相一事。
事到如今,就看裴耀卿的能力了。不过,李泌觉得裴耀卿肯定行,不然自己费这么大的劲做什么。李泌也相信裴耀卿不是萧嵩那样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宋璟的眼光。
想到宋璟,李泌不由得笑了。
玄宗说完那些话后,便等着李泌说点什么。可他等了那么一会儿,却看到李泌笑了。
李泌这一笑,玄宗就不愿意了,心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圣谕,你竟然也敢嘲笑?
于是,玄宗猛然喝道:“李泌,你笑什么?”
李泌猛然回神,这才知道自己笑的不是时候。看到玄宗有些恼怒的样子,他便赶紧说道:“回圣人的话,我是在为圣人高兴,为长安百姓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玄宗皱了一下眉头,心说我刚才说的可是要杀了裴耀卿的话啊,谁会高兴?难道你会高兴吗?还有,我自家心里也不想杀他的,怎么这长安百姓会高兴?
这时,就听李泌又说道:“圣人赏罚分明,大功大赏,大过大罚,明君之举,故而李泌高兴!裴使节得知圣人如此看重他后,定然会头拱地般的拼了命也要把此事做好。此事做好后,这长安百姓有米吃了,李泌也就有米吃了,故而我为他们高兴,也为我自己高兴。”
玄宗一听这话,脸上便是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他微微颔首,说道:“韩休曾对朕说过,担多大的重担,就要有多大的权力。今日我就依了你的话,将万万钱都交于裴耀卿。至于他做的怎样,朕想说得是,寡人这里有的是官职钱财,可也不缺杖毙那些黑子的刑杖。”
李泌在心里哼了一声,说韩休告诉你的那些话是我说的。至于那些用来杖毙黑子的刑杖,你准备的越多越好,但绝不会有一根是用在裴耀卿身上。
因为,裴耀卿不是一颗黑子,也不是灰子。他是一颗晶莹剔透、通体散发着夺目光晕的白子。
不信吗?那就等着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