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宗亲对当今天子李忱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这“好命”的早先同他们一样都在王宅中受囚,那时默默无闻的也不比谁高一等,更预计不到这人会有如今的造化。陌生则是因为李忱登基后勤俭,惜赏。
过往文宗和武宗两位天子都曾数次幸宴于十六王宅,虽说人人都清楚那多也只是演一场亲厚人伦的戏,但即便是戏,终究也是要花些心思演的。更何况每逢于此的赏赐也还算厚。然而当今天子~,自登基后身服澣濯,膳只数器,勤俭用事,而其他能“省”的自然就“省”了,也因此得了朝野一致的美誉。
只是这座富丽堂皇却空着堆了数年灰的亲亲楼现今看起来就有些格格不入的滑稽了,更是颇为荒唐,荒唐的让人想起了另一个流言。
据说是天子深厌郓王,所以才不愿幸王宅的,啧啧~,好大的一口黑锅。
于是当郓王走进了亲亲楼时,汇聚一堂的老老少少多是幸灾乐祸的期盼着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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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忱并未抬眼去看,只敷衍的应了郓王一声思绪便又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他后悔了,深悔之。
自己就不该这般贪婪的,何苦要犯险将事情扩大到不受控的地步呢?只杀几个祸首其实也够了。等首恶伏诛后余下的再慢慢整饬便是,就像当初的鱼弘志一样。
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当着各支宗亲的面他就是想要服软退却都是不能。
更重要的是皇室的近系宗枝几乎都在这里,如果生了乱?国灭族亡的罪责他又如何担得起?
念及于此李忱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个令自己生厌的皇长子。
李温生的不丑,不管如何来看都是仪表堂堂,仔细端详着眉眼间也颇有几分类父。
这个儿子是贪玩胡闹了些,资质也略显平庸,但向来无大过,更是自己在其幼时疼爱过的。
所以那刻骨的厌憎到底由何而生?
不~,不是这样的。
李忱心中已有了答案,但马上他连连摇头又忙不迭的否定起来。
自己不是重权柄轻骨肉的薄凉人。
所以~,都怪那白敏中。
李忱忽又恨起了白敏中,如果不是他出头怂恿,何至如此?早知道就不该将这小人召回长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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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观的桃花还是未开,枯虬瘦枝在薄薄的夜色中张牙舞爪展示着存在感。
黑暗初临,客居的士子们各自回了屋燃起灯烛继续苦读,今日的乱事与他们无关,更没心思理会,还有半月不到就将制试,现如今别说只是一场虚惊了,便真的刀斧加身也休想乱了心志。
同是客居于玄都观中的曹用之2正在会友,这位故友许久未见了,欣喜有之,但更多的是担忧。长安的情形可不大妙,此人现今入了城,也不知会否担上灾祸。
“你啊,莫不是未见今时之乱?怎还是入了城?难不成你还未死心”?曹用之轻声埋怨着,手却片刻未闲,一直忙着为老友斟酒。
“嗨,我哪知会是如此模样?既然长安已近,如不再试试,心中郁结怎能消散,却不想~,哎”。吕岩3饮尽了酒,懊恼的将酒盏重重搁下,他可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特别今时的热闹可能会让人丢了性命,然或是命数使然,将临科举之日,长安城对他这个屡屡落第之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要不你还是来试道举4吧?今科制试是魏扶知贡,这位魏相~,我这些时日看着观中的士子,哎,心下实是不忍至极,这千余寒士恐难举一人,而你~,莫怪我多言,当下虽不禁子弟,然吕氏终究不比当年,你岁已过大衍之数5,还能熬磨几载”?曹用之迟疑了一番,终是将自己一直以来便要说的话倒出,作为知交他实在不愿看着吕岩继续在科考一途煎熬着。
“道冲,罢了,不提这事呢。我却有一问,玄都观的桃,昊天观的竹,玉芝观的杉,唐昌观的玉蕊花皆为绝景,春物即盛正是玉蕊将吐之时,你不去唐昌观守花护蕊却来此荒凉处为何?险令我无处寻你”。吕岩避过了方才的话题,忽是问到。
“我~,来此求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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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唐徒唐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