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公子似乎已忘了先前之事,对他说道:“这位兄台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走两步。”徐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迟公子看了,忙到:“这位兄台也通围棋?不妨展露一手。”徐晟道:“我……只是看不出来白棋为甚么败了?”
那人心中已知白棋失败定局,劝徐晟来接只不过想找个替罪羊,这样这盘棋就不是他一人下失败的。
徐晟试着落了一子,对方很快接,只过得十几子,棋盘已经黑了大半个江山,白棋只剩稍许落子的机会,恍然大悟道:“真的是输了。我真是笨,连这点也看不出来。”那文公子问道:“这位大哥,你学围棋多长时间了?”徐晟无奈笑道:“我也不知,反正我从来没有真正下过,先前只学过规则而已。”周围人哄堂大笑,那文公子道:“这有甚么好笑的?他只是没怎么学过罢了。”
徐晟感激地望了那人一眼,正想离开。众人又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道:“有甚么了不起的,只不过赢了一盘棋而已。”徐晟听出,那是萧桑柔的声音。
萧桑柔再次走过来道:“有些人还真以为自己有能耐了?”那文公子知她说的是自己,问道:“姑娘此话何意?在下不太明白,还望指明。”萧桑柔见他愈是彬彬有礼,心中愈是气恼,对方若是对她反唇相讥,她倒可以抓住机会,讽言几句,而如今只会让自己难堪。
徐晟知道萧桑柔又开始蛮横了,忙过去想出言相劝。萧桑柔道:“还是这位迟公子玉树临风,气度不凡。某人侥幸胜了一场就狂妄自大。你要是真厉害的话?敢不敢跟我比试一下。”听了这话,店小二过来清空了棋盘。
萧桑柔道:“别忙!我们不比下棋。”那文公子嘴角上扬,微微笑道:“那姑娘想比甚么?”萧桑柔道:“‘书画琴棋诗酒花’,‘书’乃七艺之首,我们就比书法!”本来一般是以“琴棋书画”之说,萧桑柔擅长书法,是以搬出了“书画琴棋诗酒花”这一句。那文公子略微犹豫了片刻,萧桑柔以为他心中害怕,便笑道:“怎么,你不敢了么?”
那文公子道:“就依姑娘之见。”店家见他们俩又要比试,认为会有更多的人来观看,心中欢喜,忙去为他们准备笔墨纸砚四宝。沉默了许久的迟公子忽然递上手中折扇对二人说道:“两位若不弃的话,就直接提在在下的这柄折扇上。这是我今天刚买的一柄空白折扇,虽说略显鄙陋,但若能得到两位赐墨必能使它添光溢彩。”
萧桑柔接过端详一番道:“看迟公子如此雅兴,想必也擅于书法,那我们就辱了这把扇子了。”说着,研墨而挥,一蹴而就,提了一首苏子瞻的《念奴娇·大江东去》,众人在旁边看了,不禁啧啧称赞。
萧桑柔书法师从于萧让,萧让模仿“苏黄米蔡”四大家的笔迹自是不在话下。萧桑柔写的《大江东去》颇具苏轼笔法风范:丰腴跌宕,天真烂漫。那文公子接过一看,笑道:“姑娘笔法苍劲,是幅好字,只不过……”萧桑柔将笔往砚台上一放,打断他的话道:“文公子,该你了!”
那文公子也不多说,细心地研墨,翻转折扇后将长袖微微向后捋了下,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腕,紧接着笔底生辉,他写的却是一首柳三变的《雨霖铃·寒蝉凄切》。众人再看是却是另外一番风味:开放俊明中却又结构严谨,连笔连画间却又每字工整,游离于楷书与行书之间。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大声叫好,却又是看不出来那是本朝谁的字体,顿时议论纷纷。
一人道:“我看那分洒脱是米元章迹象。”又一人道:“不对!那份婉美明明是蔡君谟的风范。”“那是当朝宰相的笔迹,这位公子可谓富贵之相啊!”那文公子听了众人的议论边写边摇头,萧桑柔站的那个角度正好看不到他写的字,心中只能暗暗着急。
很快地,折扇两面都被题了字,迟公子拿起展示给众人看。徐晟心中惊道:“萧妹妹写的字已是一绝,没想到这位少年更是书法精湛。虽不能说相差甚远,但胜负已然分出。依着萧妹妹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文公子笑道:“诸位觉得呢?”众人你一句我一言,吵吵嚷嚷,但大多数人都赞同徐晟心中所想。
萧桑柔气愤难当,转身欲走。那迟公子忙道:“姑娘莫要离开,依在下之见,姑娘未必输了,文贤弟虽然表面上技高一筹,但当今书法以写意为重,首推苏轼,不像唐人以法为先,所以说这场比试论风格的话,自然是姑娘胜了。”那文公子也不介意,在旁笑道:“既然迟兄认为是这位姑娘获胜,那就是她获胜了吧。”徐晟小声嘀咕道:“甚么写意以法,书法自然是谁写得好看谁获胜。”他的话立即引起了旁边几个人的随声附和。
那文公子道:“在下甘愿认输了。”旁边的人觉得自讨没趣,渐渐散开了。那迟公子回望了他一眼,又转过去对萧桑柔道:“姑娘是否介意与在下一道在这翠云楼共饮两杯。”萧桑柔欣然接受他的邀请,对徐、蔡二人道:“你们两个。一个向外,一个窝囊,真是丢人!”二人唯唯诺诺不敢做声。又对徐晟道:“你既然帮着他,你就和他交朋友去吧!”
三人一道去了楼上,徐晟无奈,只能独自一人要了几个菜。刚吃了几口,又不放心萧桑柔,想去楼上看看。那店小二以为他要离开,忙过来道:“客官,您若是要离开的话,请先把帐付了。”徐晟道:“我只是想去楼上看一眼,不过先把帐付了也好!”
他边说边摸自己的钱袋,刚一触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原来他怀里的钱不知甚么时候已经被偷去了。
店小二见他脸色有异,忙道:“这位公子,你不会是想……”徐晟脸色通红,急道:“我的钱……真的被偷了。”
徐晟心道:“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此时,不远处桌上的那位文公子却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走过来,道:“这位大哥,出了甚么事情了?”徐晟道:“我的钱袋……被人掏了个空。”那人不忙道:“打了个照面,你我也算认识了,那这顿饭算是我请了吧。”未等徐晟说话,又对店小二道:“等会我那儿的和这里的都算在我身上了。”颇为讲究地点了几个菜。
徐晟道:“兄弟你先坐在这儿,我去了楼上就下来。”那人却拦住他道:“放心,你那‘妹妹’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一位大哥在她旁边吗?”徐晟只能又坐下,与他对坐。
徐晟饮了一杯,见对方只是将酒杯沾了一下嘴唇。徐晟呆呆地望着他,那人有点不好意思道:“你看我干嘛?”徐晟道:“你的面容这么清秀,真像个女孩子。”那人不由得地下了头。徐晟道:“你帮我付饭钱,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我姓文你已经知道了,名菁,无字。”徐晟不由得被他这话给逗笑了,说道:“我姓徐,名晟,是《大晟乐》的晟,也无字。”文菁道:“那我的‘菁’字——是‘荆轲’的‘荆’。”
徐晟道:“文贤弟,我应该这么叫你吧。”文菁似乎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道:“那女子是你的甚么人?”徐晟道:“她是我妹子,不过她为人很蛮横,你不要见怪。我很佩服你的围棋及书法技艺。”
接着,徐晟又叹道:“我几乎甚么也不会。”文菁道:“没人教你么?”他的话正好刺痛了徐晟的痛楚,再次叹道:“我是个孤儿,几乎没什么亲人了,刚才你看到的那位大哥和那个蛮不讲理的妹妹算我的半个亲人吧。”文菁忙歉然道:“对不起,徐大哥。”
徐晟继续说道:“他们是我爹结义兄弟的子女,我爹是个好人,不过我几乎没甚么印象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一直南征北战,后来却在战场上阵亡了。而我娘遭人所害,我几经辗转,最终被一个高人所救,后又来到投靠这儿炉峰山上的邹伯伯。”
文菁听了,先是眼圈微红,而后又惊讶道:“你住在炉峰山上?”徐晟点头道:“也许你们称我们为山贼或者强盗吧。”文菁道:“倒不是,其实我听说炉峰山异常陡峭,很想去山上玩耍的。”徐晟笑道:“那你可算是找对了人了,自我十岁起,就一直住在那儿,都快八年了,再熟悉不过了。”
徐晟继续道:“我爹爹名讳徐宁,人称‘金枪手’,乃梁山泊好汉。文贤弟,你呢?那迟公子是你的甚么人?”文菁听到“梁山泊”三个字,微微一惊,进而又道:“你不要误会,他可不是我甚么人,我也是这两天才认识他的。我爹爹逼我嫁……娶一个我不认识也不喜欢的人,我感觉委屈,就跑了出来。暂时住在大名府我外公家。”徐晟寻思道:“不认识怎知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