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迅速转过身来,目光跟钢锥一样的另一双眼睛相碰,浑身的汗毛顿时一根根竖了起来——狼!
大凡狼最狡猾,刚才它已经碰到了萧桑柔。萧桑柔还以为是徐晟不小心碰到了她,就一下子拉了长绳。那狼见到萧桑柔动了,就后退了一丈有余。它此刻就站在三人眼前,个头并不算很大,但如炬的目光使人不寒而栗。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狼,徐晟初始只是恐惧,但渐渐地由于这边有三人,加之都有些武艺,就不太害怕。那狼坐在对面,也不急着进攻,就呆呆地坐在那儿,警惕地望着他们。
蔡梁觉得还是先下手为强,就渐渐向狼的侧面走动,迂回着准备从侧面攻击它。那狼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随着他的走动慢慢地转了身子。
就在蔡梁准备进攻的一刹那,狼突然跳起,张开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向萧桑柔而来。萧桑柔惊慌失措之际,徐晟来不及细想,连忙推开她。那狼一口正好咬在徐晟的手臂上,幸好是冬天,身上衣物较多,他只是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趁着狼咬住徐晟之际,蔡梁从旁边赶过来,一拳挥到它的身上。
蔡梁平日里练武都是一丝不苟,加之基础比徐晟好,因而在三人之中,他的武艺最高。他见徐晟被咬了,使出全力就打在狼的身上。那狼负痛,急忙松了口,跳到五尺开外。
徐晟拉开衣服,还好手上只是有两个深深的痕迹,并没有出血。狡猾的狼一会儿就离开了。
倘若三人知道狼的习性,就得选择马上离开。他们不知,这只狼只是狼群中的一只,会有更大的恐怖等待着他们。
果然,就在三人收拾东西和抓到的鸟儿准备离开之际,黑压压的狼群由远及近。等他们发现之时,都吓傻了。徐晟似乎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身上冷汗渗出,连口中发出的霜气似乎都在颤抖。萧桑柔哆哆嗦嗦的吐出半口气,望了望身旁的两位兄长,手上装鸟的笼子不知甚么时候已经掉了下来。蔡梁还剩些理智,但沉着的外表下面可以看出他的内心的惊悸。
也许是急中生智,萧桑柔大叫一声“火!”,这倒提醒了徐、蔡二人。徐晟颤抖地从身上拿出火石,却发现没有可点燃的东西。三人面面相觑,蔡梁二话没说从身上脱下了外衣。
内心紧张的缘故,好容易徐晟才将衣服点燃。此时狼群的先锋距离他们只有十丈远。狼群见到火光,急忙听了下来,一双双如幽灵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若是三人一点儿都没有武艺,估计早吓破胆了。
徐晟又迅速从身上脱了件衣服加在火上,火势又旺了些,前面几只狼后退了几步。萧桑柔就将箩筐、木棍长绳等统统加在了火堆上,看来能暂时撑个半柱香时间。但半柱香时间之后呢?纵是他们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物也不济于事。
不知是不是头狼带头,狠狠的长嚎了一声,狼群就发出了一阵阵嚎叫,三个孩子听了不禁胆战心惊,感觉如板上的肉,任狼宰割、分食。
狼群叫了片刻就停住了,火势却渐渐微弱,蔡梁、徐晟不得已又脱了件衣服。徐晟刚把它扔进火堆,猛然有想起什么,急得甚么也不顾,右手就将衣服从火堆中抓起。萧桑柔叫道:“你干什么?将火弄灭了可怎么办?”徐晟这次却没理会她,而是低头在衣服的内口袋里找着什么。
萧桑柔看他拿出了一块白手帕,重新藏到了身上。萧桑柔道:“这块手帕对你就那么重要吗?”徐晟点了点头,萧桑柔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嚷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想到了。”徐晟火道:“萧妹妹,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若是在平时,徐晟要以这种口气对她说话,她早就火冒三丈了,但如今的形势逼迫着她只能忍着。
萧桑柔不屑一顾,转过头去,徐晟将衣服重新扔到火堆中。
衣服毕竟撑不了多久,不一会儿火势又弱下去。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几把火光却由远而近。萧桑柔最先看到,对蔡梁道:“蔡大哥!你看,定是我爹他们带人来救我们了。”
原来萧让见他们三人天色已全暗了还未回来,心中好生奇怪,忽听得深山中响起了狼叫声,心中一紧,暗道:“他们该不会遇上狼群了吧。”
萧让急忙唤了数十个喽啰,带了火把,远远地瞧见了一堆微弱的火光,就顺着火光过来了。萧让见到狼群,吃了一惊,忙叫两个喽啰回去报信,自己则带了三五个勇猛的硬往里闯。他们手上拿着火把向外围成一圈开路,狼因怕火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儿。萧让等人终于来到了三人的身边。萧桑柔一见到他,就扑倒在他的怀里抽泣起来。萧让来不及安慰她就令他们将火把加在了火堆之中。两个喽啰脱了两件衣服披在了徐、蔡二人只穿着单薄衣裳的身上。
邹闰和蔡庆很快带了三五十个喽啰赶到,每人手上都拿了弓箭,张起了火箭在外面对准了狼群。邹闰怕狼群被逼急了发狂而没有选择包围。
在这天地的山野之间就形成了这样一幅奇观:几人围着火堆,他们外面被狼群所包围,狼群的不远处却是蓄势待发的火箭。
头狼见到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虽然不明白那些是射向它们的箭,但也感觉到了不妙,“呜——”的一声长嚎,狼群虽既不情愿却井然有序地退走。邹闰没有命令放箭而选择任由它们退去。
萧让抱了惊魂不已的萧桑柔来到众人身旁,蔡梁亦靠在了高大的蔡庆旁边,徐晟呆呆地站在他们旁边,再一次感觉到了无依无靠的滋味。那天夜里,徐晟几次从噩梦中惊醒。接近天亮之时,他终于不再做噩梦,而是看到了王氏。王氏慈祥地望着他,轻轻地对他说道:“晟儿,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好样的!”徐晟正想喊“娘”时,一下子醒来,发现天已大亮。
也许是这次遇狼事件中徐晟救过萧桑柔的缘故,她对徐晟稍微有所收敛。而自从发现了那个山洞,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徐晟一遇到不顺心之事,都会躲到那里。有时他只会静静地独坐在里面,有时他也会找一些干柴,生起一堆火来。一次,他却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洞,仅能容一人通过,很不起眼。徐晟却是不敢再到那里面去看了。
又过半年,到了荷花飘香的时节,盛夏笼罩在寂静的山头。虽在深山,但太阳的光芒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有些滚烫;几只蝉儿正在树上竭力嘶叫着,只剩一些枝繁叶茂的树下留下残影:一切都表明了时值正午。
邹闰和萧让二人都下山去了,三个孩子既不用读书也不用学武。萧桑柔唤了蔡梁下河游水,徐晟去年受了那一吓,心底里害怕河水;再者萧桑柔也不一定会教他,徐晟倒也觉得释然,就潜心锻炼自己的马术。
他用力拉了匹常人不敢骑的烈马走到树林之中,刚想跨上去,那马儿长嘶一声平地站起,把一只脚刚踏上马鞍的徐晟晃得晕头转向。马儿似乎还不愿意,又向前跳了两步;徐晟也不服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飞步跳到马上,烈马一下子双蹄飞腾,撒野起来,纵身一跃,以后蹄站立的姿势将他掀了下去,摔得他背部生疼。徐晟自嘲道:“我就不信,连你都驯服不了。”回屋拿了跟马鞭,再次靠近时,烈马又习惯性地扬了扬蹄。徐晟不得已,只能将马鞭圈在手中,去使劲拉着缰绳。这下烈马左蹦右跳死活不让徐晟牵,头用力一扬,又把徐晟摔了个四脚朝天。若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被这烈马一掀一拉,恐怕也伤得不轻,徐晟终究练得一些武艺,只是感觉皮肉之痛。
徐晟跟它耗了一盏茶时间,双方都弄得身心俱疲。虽是在树荫下,徐晟额头亦大汗淋漓,那烈马也不安地在树旁徘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徐晟心道:“我看你能和我耗到甚么时候?”又从地上爬起。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烈马,那马似乎不再防着他,只是准备待他坐上去时再将他掀下来。徐晟却不坐上去,拿了马鞭狠狠地抽了两下,待马吃痛之际,他两手紧紧抓住鬃毛,翻身上马。烈马这下可发了狂,在林中向四处乱闯,一心想将徐晟甩下马背。徐晟也不甘示弱,死死地抓住马的脖颈,任由它左突右闯。渐渐地烈马开始安份,徐晟手上也磨出了血泡,他见事已至此就跳下马来,就势滚到旁边草丛中。
烈马冲到树丛边停了下来,紧接着又长嘶一声,似乎仍然在挑衅着徐晟。徐晟弃了手中马鞭,跑着靠近它。他闪身来到烈马左侧,抓住马鞍飞身上马,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烈马还想扬起前蹄,徐晟双腿紧紧地夹住马的身子,又劈手击打一记它的脑门。马儿很不甘心地嚎叫一声,前蹄缓缓落地,慢了下来,跑向前而去。
徐晟自言自语笑道:“要想驯服你还真不容易!”出了树林,徐晟看看天,太阳已经走过头顶,大约已到了申牌时间。徐晟跳下马来再牵它时,已经不用使出太多的力。徐晟把马牵回马厩,靠近大堂之时,却瞧见邹、蔡二人也刚刚回来。徐晟因驯服了这匹烈马,心中好不欢喜,刚想告诉他们时,却瞧见二人一脸低沉之色,似乎发生了甚么不好的事。徐晟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萧让却问他道:“你又到哪里去玩了?”徐晟头不敢抬道:“我……我……”萧让打断他的话道:“他们两人呢?”徐晟道:“他们在河里游水。”
“把他们都叫回来!”萧让不耐烦道。徐晟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但只能照着他说的话去做。
三人都来到大堂之上,而三个头领都在议论着甚么,徐晟、蔡梁二人都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而萧桑柔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萧让道:“今日下午做功课,一直到亥时为止,谁也不许离开。”徐晟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得照着他的话去做,萧桑柔此时却全然不顾萧让的心情,嚷道:“爹爹你不是说今日不用练武做功课的吗?再说原先下午只是练武,也从来没有持续到亥时。”
萧让听了她的话,很是不悦道:“你还敢顶撞?”转身进了里屋拿了一把戒尺出来。
原先萧让一直教他们读书,为了“惩治捣蛋的学生”,他配备了一把戒尺,但一来他对三个孩子仁慈,二来每每不听话的总是他自己的女儿萧桑柔,所以一直没用过。这次他却动了真格,冷冷地对萧桑柔道:“把手伸出来!”
萧桑柔吃惊地望着萧让道:“爹,你要打我?”萧让没有多说,抓起了她的手,摁在左手掌心,右手拿起戒尺对这萧桑柔打了十几下。
徐晟在一旁也是吃惊不已,萧让对她一向娇宠,平日里萧桑柔做错了事,最多只是说她两句。萧桑柔何时能有这样的经历,泪水一下夺眶而出道:“爹!你就打死你这个女儿吧!你打死了我心里方才高兴……”她一边哭泣着一边向屋外冲去。
萧让对徐晟、蔡梁二人道:“你们俩到里屋好好做功课去!”二人不敢违背他,进了里屋。徐晟拿了本书来读,却是看不进去,又隐隐约约听见三位头领依旧在商量着甚么。徐晟侧耳倾听,又不甚清楚,只听得一些诸如“辽军”、“残兵”以及“深山之中”等词。
其时辽国已经江河日下,天祚帝荒淫无道,“既丁末运,又觖人望,崇信奸回,自国本,群下离心。”以致在北方女直日益崛起,政和五年,完颜阿骨打统一各个部落,并起兵反辽;天祚帝不得已遂册封其为属国,谁料在与其作战中,竟意外败退。阿骨打自此底气十足,虽表面上服从,实际早有取代之心。
早在崇宁四年,辽人马植就表达了归宋的意愿。后来,在童贯的撺掇下,马植献上了可以“复中国往昔之疆”的联金灭辽之策。天子听他介绍完辽国腹地发生的事情后,恍然大悟:原来辽、金对峙如此严重,而自大宋开国之日起,幽云十六州便是心中永远的痛,此正是收复之良机。于是,赐马植以国姓,命他改名为赵良嗣,参与图辽之谋。尔后,派他渡海来到金国,探听虚实。从此,两国使臣频繁来往,至宣和二年,终订下“海上之盟”。
二百余年来,辽国养尊处优,已失去了契丹骁勇善战的民族根性,在北线作战中节节败退。谁料宋军更是不堪一击,在金兵连战连克之时,宋兵却是灰头土脸,只是依靠人数上的优势才勉强取得几场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