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听说了吗,咱们集团新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今天就要走马上任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喽,我舅舅可是集团总部的总经理办公室主任,他传出来的消息绝对假不了。”
“是谁是谁,是钱大力还是李智强?”
“都不是,是李子丞。”
“李子丞,就是那个集团总部最年轻的处级干部?”
“没错,就是他。”
“完了完了,集团总部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派一个嘴上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来管理咱们,他懂管理吗,他懂生产吗,他懂经营吗?”
一大早,各种各样的质疑声充斥在古州装备制造集团的每一个角落。
古州装备制造集团坐落在古州市区东南隅,紧邻古州母亲河龙华河。
古州装备制造集团创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它的前身是古州机械制造厂,距今已有四十多年的历史了。四十余年来,辉煌集团先后为古州装备制造集团投入十八点七亿元的资金。
正是凭借雄厚的资本实力,古州装备制造集团在改革开放初期突飞猛进,发展成为集团下属国有企业中的佼佼者,不仅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快速发展,而且还提供了一万两千多个就业岗位。
然而,花无百日红。古州装备制造集团历经十余年的辉煌后,开始走下坡路。尤其是进入新世纪,国有企业的沉疴进一步凸显,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毫不夸张的说,古州装备制造集团已经走到了悬崖边,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跌落万丈深渊,这就是古州装备制造集团所面临的现状。
这样一个烂摊子,是个聪明人都不愿意接手。
自昨晚接到刘和仁的电话,董贵堂兴奋的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
终于可以跳出火坑了。三年来,身为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董贵堂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古州装备制造集团就会毁在他的手里。
还有两年董贵堂就要退休了,他不知道古州装备制造集团还能不能再坚持两年。万一坚持不了呢,他董贵堂就会成为古州装备制造集团的罪人,甚至是古州市的罪人。
十八点七亿元国有资产的流失,一万两千多职工失业,这是多么沉重的枷锁,别说他董贵堂背不起,集团总部也背不起。
现在好了,背锅侠李子丞来了,他来替自己接手这个烂摊子,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包袱,挺起胸膛,回集团总部养老了。
助理调研员,尽管是个虚职,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副处级岗位啊,董贵堂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完美谢幕。
点上一支熊猫香烟,董贵堂两眼凝视着窗外,心里美的就像是喝了蜜。
最后再抽一支招待烟吧,回了集团总部可就抽不上了。
心里正这样想着,一阵轻柔的敲门声自身后传来。
“进。”董贵堂转身往门口看去。
“董事长。”总经理办公室主任常鸿远脸上挂着笑,快步走到董贵堂面前,“还有十分钟姜副总经理就到了,咱们该下楼了。”
董贵堂“嗯”了一声,掐掉手里的香烟:“通知班子所有成员,一起到楼下列队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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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平稳的行驶在龙华河南岸。
“小李,想什么呢?”姜鸿罡笑问。
李子丞答道:“没想什么。”
姜鸿罡再问:“是不是有些紧张?”
李子丞摇头道:“不紧张。”
“那就好。”姜鸿罡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啤酒肚,一边说道,“小李啊,尽管你给集团总部立了军令状,但我还是要叮嘱你,走马上任后切不可蛮干。
“古州装备制造集团是集团总部的脸面,出不得半点差错。维稳是第一位的,保持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是第二位的。明白不?”
“明白。”
李子丞郑重道:“姜总您放心,我不会蛮干的。”
姜鸿罡听后欣慰地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上任后准备怎么干?”
李子丞答道:“五个字,走群众路线。”
姜鸿罡一脸蒙圈。走群众路线是党的优良传统,是党的生命线和根本工作路线,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走群众路线跟发展经济有什么直接联系?
李子丞解释道:“姜总,人是社会活动的主体,不管做什么,都离不开人。发展经济也是如此。
“就拿前天发生在集团总部门口的上访事件来说,一千多人的群体上访事件看似偶然,其实里面有一定的必然性。
“姜总,有些事堵是堵不住的。就好比大禹治水一样,堵不如疏。群众最需要什么,我觉得应该是理解和尊重。
“我已经侧面了解过了,围攻集团总部的这一千多个职工,正是因为没有得到应有的理解和尊重,这才联合起来跑到集团总部大门口讨要说法。
“因此,我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安抚这一千多个职工的情绪,给他们应有的理解和尊重,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姜鸿罡听后沉默了,他可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对群众朴素的感情了解的并不比李子丞少。可随着自己的职位不断高升,他已经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再到基层走一走看一看,了解群众的疾苦,倾听群众的心声。
自己是不是也变得官僚了,是不是也变得忘乎所以了。姜鸿罡不停的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
帕萨特轿车缓缓驶入古州装备制造集团大门,姜鸿罡收回思绪往前看去。只见以董贵堂为首的集团班子成员正站在办公楼大门口,面带微笑,降阶相迎。
待帕萨特停稳,董贵堂急忙扑上去,伸出手打开车门:“姜总,欢迎欢迎。”
姜鸿罡抬腿下车,轻轻拍了拍董贵堂的肩膀:“贵堂啊,这几年辛苦你了。”
董贵堂听后笑了笑:“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吗。”
“小李。”
姜鸿罡对着刚刚下车的李子丞招了招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的前任董贵堂董事长。”
李子丞主动伸出双手:“董总好。”
董贵堂一边握着李子丞的手,一边夸赞道:“李总果然是一表人才,不仅是咱们集团总部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还是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你能来接我的班,是我的荣幸,更是咱们古州装备制造集团的福音。”
李子丞听后谦虚道:“董总过奖了,我没您说的那么好。”
彼此寒暄过后,姜鸿罡被一行人簇拥在中间,一起步入大礼堂。
古州装备制造集团的大礼堂可以容纳大约一千五百人,姜鸿罡等人进入时,主席台下已经黑压压的坐满了职工。
这应该不是行政命令,因为李子丞发现,大礼堂两边的过道里也都站满了身穿工作服的职工。
也难怪,半年时间没有发工资,再加上不断有小道消息说,古州装备制造集团极有可能在今年年底进入破产保护程序。身为古州装备制造集团的一份子,能不着急吗。
当然,破产保护和破产清算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方式,可对大多数的职工来说,不管是哪种方式,他们手中的铁饭碗眼瞅着即将被打破,他们能够容忍吗,显然是不能的。
因此,他们想来听一听,新到任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会有什么样的举措,能帮助古州装备制造集团扭转眼下的危局,保住他们手中的铁饭碗。
主席台上,没有热烈欢迎某某某领导莅临指导的会标,也没有摆放鲜花,仅有两排长桌,桌面上铺着干净整洁的白布,十几个有机玻璃座签整齐的摆放在桌布上。
第一排居中位置是集团副总经理姜鸿罡的座签,右首是即将卸任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董贵堂的位子,左首是新任董事长兼总经理李子丞。
紧挨着李子丞的是集团党高官郭达明。郭达明年届五旬,在班子成员中,年龄仅次于董贵堂。董贵堂卸任后,在班子里他的年纪最大。
瞥了一眼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李子丞,郭达明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即将跟自己搭班子的人吗,如此小的年纪他能做什么?
集团总部也真是的,即便不派钱大力和李智强来,也应该把傅丽云派来啊,难道说傅丽云的工作能力还比不上眼前这个毛头小子。
谁料,当董贵堂宣读了集团总部对李子丞的任命决定,李子丞做表态发言后,郭达明立刻收起了轻视之心。
李子丞手握话筒,说的第一句话是,请总经理办公室常主任把扩音器连接到集团广播站,我有话要对全体集团职工说。
第二句话是,姜总请原谅,我的讲话可能有些长,还望您能海涵。
非比寻常的开场白。
姜鸿罡笑着点点头:“小李啊,有什么想说的话尽管对大家说,我没有任何意见。”
“谢谢姜总。”
李子丞等常鸿远把扩音器连接到集团广播站,笑着对现场的职工提出了一个问题:“来到现场的以及没有来到现场的兄弟姐妹们,你们都是集团的一份子。集团就像是一个大家庭,既然是家庭,那就必须有家长。
“请问,家长的含义是什么?”说罢,李子丞示意常鸿远拿一只话筒到主席台下。
一位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女职工举起手,得到李子丞首肯后从常鸿远手里接过话筒:“李总,家长是指一家之主或者是一族之主。”
“没错。”
李子丞拍了拍手表示赞同:“这位大姐回答的很好。那么,家长的职责又是什么?”
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举起手。李子丞对常鸿远摆了摆手:“请这位老伯回答。”
老者手握话筒答道:“李总,我对家长职责的理解是十个字,奉献、宽容、理解、支持、鼓励。”
话落,大礼堂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李子丞抬起手往下按了按,待掌声止歇:“老伯,您说的太好了,请坐。
“现在话题回来,既然咱们集团是个大家庭,集团领导班子就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
“那么,集团领导班子今后的工作重心就是十个字,奉献、宽容、理解、支持、鼓励。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集团领导班子是家长,那先把欠大家的六个月工资给发了。同意这种观点的请举手。”
唰唰唰,会场内将近两千人全部把手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