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花之后,昊倾城与小哪吒来到瓜田。
只见瓜种得很多,一块地连着一块地,小瓜大瓜互相串连着,品类繁多,五颜六色的,长得煞是喜人。
连畛阡陌间,站着一个白衣翩翩、手拿折扇的熟悉身影。
“上神?”昊倾城叫他。
重黎回过头来。
“今天父皇没和您一块?”昊倾城问他。
“刚才还在的,但见到某个美人后就将我抛下不管了!”重黎说。
“竟如此重色轻友!”昊倾城随即瞪眼道,“咦?哪个美人?”
“是你母后了!”重黎笑出来,不再逗她。
“哦!”昊倾城脸色缓和下来,想想又不对,说道,“母后怎么出来了?虽然疫情已基本上被控制住,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呀!”
“所以你父皇不放心,才要跟着她。”重黎说。
“哦!”昊倾城不再说什么。
春分至,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河岸边,桃红李白岸柳青,百鸟千花醉。此时乡间,绯樱缤纷,酡茶满树。山桃飞霞,青柳沐风,杏梨满山。
少槿提着篮子在田间采摘野苋菜,昊天下跟在身边。
“你说你,这些活儿交给那群布偶侍女不就行了,非要亲自出来!”昊天下说。
“她们哪里会找这些苋菜?”少槿说。
“我看你是呆烦了,找这理由出来走走!”昊天下说。
“算是吧!”少槿承认道。
“虽然疫情初步被控制住了,但还不是敞开来玩的时候!”昊天下有点生气道。
“不是还有你么?”少槿说着摘了朵芍药,递给他。
昊天下愣住。
“有你在身边怕什么?”少槿说。
昊天下愣愣地拿着那朵芍药。
少槿继续寻找野苋菜,还不忘又摘了朵芍药,簪在耳后。
“那倒也是!”昊天下自言自语道,也就随她高兴了。
瓜田之上,昊倾城奇道:“这是谁家种的瓜,才过仲春没多久,便已如此长势喜人!”
“帝女可曾听说过东陵瓜?”重黎说,“此为东陵侯邵平所种,素以瓜美着称!”
这时,瓜田主人出现:“承蒙帝女和上神夸赞!”
三人转身看去,只见一粗布葛衣男子来到他们面前,拱手作揖道:“邵平见过帝女、上神、三太子!”
“云中君?”昊倾城惊讶道。
瓜主人正是原天庭的云中君邵平,昊倾城帝位被削时,有相当一部分朝臣或被贬谪,或入罪下狱,或被问斩……云中君邵平像哪吒一样,保留神力贬为凡间东陵侯。
“近来南瓜收成不错,三位若不嫌弃,到邵某家中一坐,尝尝邵某的手艺如何?”邵平说道。
昊倾城看了看重黎与哪吒,他俩一致看她意见。
“那就多有叨扰了!”昊倾城对邵平说。
在一片桃花掩映中,有一竹篱围成的小院,院落简朴雅洁。院中茅屋三楹,全用竹板茅草搭成,简陋却整齐异常。此处即为邵平的住所。
院中藤编的案几上,一盘刚摘不久的鲜果,泡上一壶自家炒的茶叶,茶果飘香四溢。
厨房里,邵平做了南瓜焖饭、南瓜烙,配上几碟自家腌制的豆疏,款待客人。
言及近况,不免论及过往,邵平谈道:“邵某被贬之时,帝女仍在狱中。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一晃人间已过数百年。我本为秦东陵侯,秦破之后,沦为布衣,由于贫困,便种瓜于长安城东。不曾想善于此事,瓜以味美见称,故时俗谓为东陵瓜。
汉高祖十一年,淮阴侯韩信在关中谋反,吕后采用萧何的计策杀了韩信,高祖听说后就派遣使者拜萧何为相国,加封食邑五千户,命令安排五百名士兵由一名都尉率领充任相国的卫队。众人都向相国道贺,只有我表示哀悼。
我劝相国:‘您的祸患从此开始了。皇上在外作战风餐露宿,而您留守京城,并不需要冒着矢石去冲锋陷阵,但皇上却要给您加封食邑、设置卫队,这是因为淮阴侯刚刚在关中谋反,皇上对您也起了疑心。设置卫队来保护您,这不是宠信您的表示。希望您辞让封赏不予接受,再把自己的全部家财私产拿出来赞助军需,这样皇上心里就会高兴了。’
相国遵从我所说的话行事,于是高祖大喜。”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重黎说。
“什么嘛?”哪吒吃着南瓜烙问道,小孩子家最喜欢这种甜食。
“树木生得太好,就会招致工匠来砍伐;油类由于自己能燃烧,所以才招致人们来点火。这是《庄子·人间世》里的一句话。同样的道理,一个人如果钱财太多,或者才德出众,也同样会招来祸害。”重黎说,“云中君如此劝说萧相国,就是这个用意。”
“这么麻烦呀!”哪吒说。
“世间险恶,你一个小孩子哪懂得了那么多?”重黎说。
哪吒手中接连出现好几个金元宝,说:“那我每天都很有钱,岂不成为众矢之的?”
“李老板,钱财不可外露,赶紧收起来!”昊倾城说。
“哦!”哪吒说着手中的金元宝消失。
重黎无奈地摇了摇头。
“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邵平感叹道,“还是东陵侯时,多财爵贵,虽宠禄有加,却犹如膏火自煎;及种瓜青门,匹夫耳,以布衣平民之身得以安享天年!汉之后,邵某辗转三百余年,来到这陈塘关一带定居,继续种瓜,虽不再是东陵侯,所种的瓜却也仍沿用东陵的名号!”
“您说布衣可终身,虽是如此,但像您这样未免太消极避世,只因怕遭世人嫉妒招致祸患,就此隐姓埋名,不觉得多多少少都有点遗憾吗?”哪吒问。
“遗憾归遗憾,可也比强出头丢了性命要好得多吧?”邵平说。
“也不是非要强出头不可,而是……”哪吒不知道怎么表达出那个意思。
“三太子的意思是出世无惧,遁世无闷,不偏不倚,行于中正。”重黎说。
哪吒愣了愣,然后点头道:“上神说得再好不过!”
“三太子与云中君说的都在理,只是形势各有侧重,应视具体情况具体看待。”重黎说,“云中君眼下的情势不得不以布衣保终身,三太子亦要以退为进,凡事不可再硬刚。”
“泽灭木,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昊倾城想起了身陷囹圄之时,打发时间占到的两个卦,一个水淹木舟,另一个山下有泽,“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
曾经从巅峰位置一朝跌落谷底,心理落差之大,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长夜漫漫,何时是尽头,无助过、彷徨过、愤怒过、甚至歇斯底里过,但没办法,这一切只能自己重新站起来。
少年人的心性到底难沉得住气,对于造成自己今日如此落寞境况的始作俑者,第一反应就是恨不能立马以牙还牙,但事情往往不能如己所愿快意恩仇,大多时候需得忍辱负重。
等待的过程何尝不是在磨自己性子的过程,心有所忧惧,克服它;心有所震怒,控制它;黎明前的黑暗最为黑暗,只有耐住性子,才能等到明天的太阳。
唯愿那一天的对决来临之时,自己不会变得面目全非才好。
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昼夜均而寒暑平。一候元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
燕来还识旧巢泥。雷为振,阳气正启。电雷鸣,春雨落,花落知多少。
下雨了,昊天下用袖子替少槿遮着一路走到一处废弃的农家宅院,在屋檐下避雨。
少槿不知什么时候摘了束大泽兰,香气扑鼻。
她望向昊天下,将这束兰草给他。
“我更喜欢你送的芍药,兰草你还是留着吧。”昊天下说。
“为什么不要?也很好闻啊!”少槿说着闻了闻那束兰草。
“三月上巳之日,溱水、洧水之上,士与女,方秉蕑兮,招魂续魄,拂除不祥。”昊天下说,“今日春分,这兰草是人们用来驱邪的,比起我,你更需要它。”
“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它好闻,才摘来的。”少槿说。
“我喜欢你送我芍药,还可以给我摘些吗?”昊天下说。
“可以啊,等雨停了我给你摘!”少槿说,今天擅自偷溜出来踏青,有他跟着,玩得还蛮尽兴,不经思考就这么说了。
昊天下一把将她搂过。
少槿吓了一跳,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不给她再考虑,一个极致霸道的吻就这么吻下来。
越是挣扎,越是被搂得更紧。
手中的篮子掉落在地,她逐渐地停止挣扎,这次竟不再觉得抵触,也开始回应他的吻。
“就算是石头,也该捂热了!”他的父皇曾对他这么说道,“这女人不是一般的固执,想不明白你为何还要对她如此上心!年纪比你大很多也就算了,关键是你不知道她心里装着其他的男人吗?不,在她心里你还不如一只妖兽!放着后宫里那么多的美人不要,你偏要选这么个女人!”
“我就是喜欢她啊!就算我不选她,她也要被许给皇兄!皇兄已经有那么多的妻妾了!”他反驳道。
“你不也有很多妻妾?后宫佳丽三千都是你的!”父皇说。
“那不是我要的,是你们硬塞给我的!”他说。
“哦,你倒怪起长辈们来了!要知道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父皇说。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跟他们不一样!”他说。
“你想不一样?拉倒吧!哪个男人不是这么过来的?”父皇说。
“父皇您就甘心?”他问。
“甘心得不得了!”父皇说。
“那现如今是翠花的第几世了?”他问。
父皇猝不及防地一口茶水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