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之下,有条老君河。
传说此河乃是太上老君得道之前,见此地干涸,一指划开的一条河流。
河水绵延数千里,河水绵延数千年。
数九隆冬,老君河已是覆了厚厚一层冰。今日打水的人们正举着铁镐,狠狠砸着冰面。
“今年这冰为何如此之厚?”,正砸着冰层的一农户抱怨道。
“去年的时候,有一次,俺记得来打水,一水桶下去,居然捞出条肥鱼,不晓得今次可有那么好运气”,另一农户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后,又举起铁镐砸下。
冰面碎屑横飞,好不容易终于砸出一个窟窿。那农户提着水桶正欲打水,忽然瞧见水面之下忽然浮出一张灰白肿胀的人脸,双眼暴突,嘴巴张的老大,正死死的盯着他。
随着一声“妈呀!”,那农户抛下水桶,连滚带爬,一阵哭爹喊娘的向村里爬出。
另一人,瞧见那人如此狼狈,忍不住伸长了脑袋想瞜一眼,一瞧之下,顿时面色巨变,双脚瘫软的倒在冰面之上,好半晌方缓过神来。
州府接到农户报案,郭大人及鸿睿领着一众官兵来到了发现女尸之处。
在砸开数十个冰窟窿后,众兵差用竹篙绑上铁钩后探入水底,从午时一直捞至半夜,一共打捞上九十多具女尸。
而这些个尸体,都具有一个共同点——遭人剖腹!
看着她们不甘的眼神和死前狰狞的表情,众人皆不忍的别过脑袋。
而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一众老小哭嚎着跑至河边辨认尸首。
“娟儿,我可怜的娟儿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呀!可怜的孩儿啊”,一老妇扑倒在一具女尸之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凄凉,无尽的悲伤就在此刻化作绝望,化作不甘,化作愤怒
无数民众就那样在数九隆冬,跪在河边,跪在那九十多具女尸的面前,哭嚎着,哽咽着,伴着寒风,将那一口口的悲伤从口中嚎出,又就着冷风不断咽下。
“大人!一定要抓住凶犯,替我们做主啊!”
“大人!这些可都是孕妇啊!那帮凶徒如此丧尽天良,可万万莫放他们跑了啊!”
河岸上的愤怒如一股狂风,直冲天际。
而此刻,似乎连老天也感受到了人间的惨剧,乌云渐渐压来,不消一刻,雪片“刷刷”的自天际飘落,似乎急于将那悲伤的一幕覆盖。
而死牢内的那名面如孩童的男子,此刻却正在遭受着折磨。
他昨日已被鸿睿救活,但就在救活的当下,鸿睿又把他剩下的一条胳膊打断了,同时,一刀挥下,他的脚筋也被挑断。
而此刻的他,便如一条可怜的驱虫一般,躺在草垫上,苟延残喘。
鸿睿和郭大人好不容易安抚下一众百姓,并给遇害家庭些许银钱抚慰后,众人方才在冷风呜咽中,披着那满身的白雪,向各自家中走去。
“鸿睿,你说,这些遭剖腹的妇人均是昨日你逮到的那名孩童犯下的?”
“嗯,十有八九!起码,也是他们三人一起犯下的。”
“可西域离中原那么远,他们四方教来我们齐国作甚?”
“大人,保不准又是洹国在其中作祟。”
“哦,你说洹国?西域历来对洹国虎视眈眈,难道他们彼此会合作?”
“共同的利益驱使,能另两只野兽暂时结盟。”
“走,鸿睿,提审那名人犯!”
此刻,州府牢房之内正在上演着血腥一幕。
那面如孩童之人被扒光了衣物,捆缚在一张长椅之上。而边上的鸿睿正拿着一根钢针,插入他体内。
而这种刑罚需要丰富的医道学识,其插针之处皆为脏腑空隙之处,不伤脏腑,却能让人疼痛难捱。
而此刻,那面如孩童之人,感受着钢针在体内穿插,搅动,那种疼痛让他紧咬的牙龈已是流出血迹。他浑身颤抖着,感受着疼痛与死亡的轮番折磨。
终于,他又一次晕了过去。
而他在昏厥的一瞬,似乎想起孩提时,他父亲不时踹来的大脚,也是那般让人生疼。
他来到这个世上,待得七岁以后,便再也不见长高,似乎时间永远定格在他那再无变化的脸上。
而他的母亲,带她寻遍了小镇上的大夫,皆失望而归。待家里最后一个铜板因为抓药而耗尽后,他那忍无可忍的父亲,终于对他从不管不顾,到拳打脚踢。
此时的他,仿佛又看到他可怜的母亲,为了护住他,而被他父亲一擀面杖击碎了脑壳。
他记得很清楚,那红的,那白的,粘稠着,糊了他一脸。
终于,在某个夜晚,喝醉的父亲在又一次大骂后沉沉睡去,而他,拿起厨房的那把刀子,照着父亲的心窝扎下。
那晚以后,他就逃出了村子。
也是这么个下雪天,他躲在树洞里,快被冻死的时候,感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把他拽出了树洞,那是一名道士,可言语中却没有道士该有的善良。
那道士问他:“闻着你衣服上的血腥味了,杀过人了?”
“嗯”,他点头。
“杀了谁?”
“我父亲”
“好!跟我走吧,我能让你吃饱”
就这样,他随着师父上了山,当上了四方教的三师兄。
一股淡淡的幽香从鼻尖传来,而他的神志随着这股幽香又缓缓归位。
那穿插的疼痛,终于让他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
“说吧,说了我能给你个痛快”,鸿睿不慌不忙道。
“我叫赤童,乃四方教赤字辈排行老三”
“说重点,这次四方教为何派尔等来我大齐?”
“咳咳我仅知晓,洹国派人递来一份文书,还有数车珠宝,没过几天,我们三人便被派来。”
“哦,你们掌教可有具体交代?”
“只说了一句,彻底搅乱儋州。”
“说说你们的犯案过程吧。”
“周国端木青,便是我二师姐乔装易容后杀死;州府陈大人之子,乃是我下了控神术后,蛊惑其将陈大人咬死;那百余名孕妇,乃是我与大师兄合力擒来后,用本教秘法炼制子母消神散”
一封书信,第二日清晨便随着信使快马加鞭向周国而去,信封之内,正夹着那名叫赤童之人供词。
第三日清晨,冬日的第一缕阳光刺透了厚厚的云层,把满天的浮云薄薄晕上一层淡金之色,散着那虽是不多,却总比没有好上许多的暖意。
而这点暖意,却远远及不上那街头的怒意。
民众们奔跑着,嚎叫着,呼喊着,瞪着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噬人的饿狼一般涌上街头。
而此刻,赤童就被捆缚在一根木柱之上,眼神呆滞的瞧着那一层层渐渐围拢的人群。
他能感觉到滔天的怒意,却已丝毫无惧。
他内心黯然道:“当母亲死去那年,他便应该一起死去。”
鸿睿瞧了瞧那越来越多的民众,又瞧了瞧赤童,轻叹一声:“愤怒可让人泯灭人性!可人终究还是人,总要为其犯下的错接受审判。”
而此刻,鸿睿猛的抬起头,看向周围的民众道:“乡亲们,街坊们,经查证,此人名为赤童,正是他害死了我们州府陈大人,也是他杀害了我们儋州百余名孕妇。”
说罢,轻咳一声道:“当初,我记得承诺过大家,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今天就是我兑现承诺的日子,一切判罚均由你们自己决定!”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
鸿睿悄悄别过脑袋,似乎不忍瞧见接下的一幕。
随着怒骂声,厮打声,那一声声哀嚎渐渐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之中。
而随着人群散去,鸿睿只看大木桩下那一摊赤红的鲜血。
而瞧着散去的人群中,有那么几个手里抓着一片肉,或者手里提溜着一片带着毛发的头皮。
他们就那样散了,带着仇人的些许零碎,准备回家埋入媳妇墓中。
这个世界,
谁能说谁残忍?
鸿睿抬头看了看太阳,依旧躲在云层中,而他也伸了伸懒腰,准备躲入家中,好好陪陪那比这人间多数人儿有趣很多的若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