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军营,有一种寒冬之中特有的萧瑟。
连着下了数日的雪,地上的积雪已有一尺余厚。一众兵士忙着在各营长官的指挥下,构筑着工事。皮袄、皮帽虽可御寒,可终究挡不住那见缝就钻的寒意。
胡蛮兵士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行走,一个个缩着脖子,似乎身上仅有的那么一点生气也被这寒冷冻结,只能机械般的执行着长官的命令。
谷口被架起了数排拒马,谷道两侧的崖顶也安排了五千弓兵。
由木里早上一起来,便四处巡视,转了一圈后,大手一挥道:“走,去崖顶看看。”
一护卫小心道:“族长,山路难行,要不改日吧?”
由木里不屑道:“草原上每一寸土地,都有我们胡人的足迹,这是我们的家园,何来难行之理?走!”
一行六人沿着山路缓缓向崖顶而去。
而此刻,不远处的营帐中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由木里一行渐渐远去。
到得崖顶,未待由木里喘上一口气,他已是气炸了。
只见,整个崖顶仅有三五人在巡逻,其余人等皆躲在帐篷中取暖。
由木里带着护卫至营帐外,怒吼道:“人呢?谁是这边长官?”
过得好一会儿,一个中年汉子从一处帐篷中瑟缩着走出,颤颤巍巍至由木里身前,道:“禀族长,小人是这边长官。不知族长驾临,请族长赎罪!”
由木里一手指着那人道:“你叫什么?哪个部落的?”
那人更显慌乱道:“小人,小人,柯查尔,是炽火部落的”
不待那人说完,由木里便怒喝打断道:“柯查尔,你好大胆!大战在即,整个营区仅三五人巡防?万一齐人杀到,你们可能第一时间布防?”
那人忙辩解道:“族长,族长,请您明鉴呐,这天寒地冻的,营中兵士多有冻伤,已有五百余人手脚溃烂”
由木里怒道:“还敢狡辩,拖下去,斩了!”
六名护卫走上近前,已是将柯查尔拿下,正待拉至远处,忽然,营内十余顶帐篷已是打开,鱼贯而出数百兵士。
只见这些兵士纷纷跪地道:“求族长开恩,绕过柯查尔吧!”
由木里一手颤抖着指着那些兵士道:“你们,你们还敢替此人求情?”
说罢,一手拔刀,手起刀落,柯查尔的一颗人头,随着一抹血光飚射而出,人头已是滚出老远。
众军士见得此景,蓦地从地上站起,只见其中一人,一手指着由木里怒喝道:“你还是我们族长吗?你还配当我们族长吗?与齐人两轮大战下来,折损了整整十五万条人命,你可曾领过罚?而今,我们长官仅仅体恤我们免受寒冬摧残,你便把他杀了!”
话音刚落,其余营帐中的兵士也是纷纷走出,将由木里众人围在中央。
“你们!你们胆敢造反不成?”
话音刚落,数柄钢刀已是捅入由木里众人腹中。
由木里曾想过自己的各种死法,却始终未曾料想过会死于自己的兵士手中!
崖下军营中,轮值的数名兵士,闻得崖顶似有异响,遂抵近探查,一瞧之下,顿时慌了神。忙向托勒尔汇报去了。
此刻,托勒尔正在喝着奶茶,时不时往嘴中塞一颗奶酪,这是他每日清晨最喜之事。
正自享受着,忽然,帐帘打开,一名兵士慌慌张张的闯入营帐。
“大人,不好了,崖顶兵士哗变,族长,族长被,被杀了!”
托勒尔闻言,大惊失色,上好的银茶盏“啪”一声掉落地面。
“快!快!派人封锁通向崖顶的道路!除我之外,任何人等不得随意上下!对了,守住你们的嘴巴,如果你们还想见到明日的太阳!”
托勒尔言罢,匆匆出得营帐!
营帐中探出无数脑袋,纷纷望向崖顶,不知上面出了什么事,纷纷议论着。
托勒尔边走,心中边腹诽着:“由木里啊由木里,你就这么着急赶着去见向草原神?计划全被你搞乱了,原先还计划着等大战结束再唉,麻烦!”
忽然,托勒尔脑中一闪,暗道:“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了,第一时间掌控住局面,这是眼下最紧要之事!”
话说,托勒尔此人也端得胆大心细。他第一时间封锁了山道,也就等同于控制了消息的传播,一旦炸营,恐怕就是他再有能耐,也是回天乏术了。如此一番动作,起码对于事态的走向有了转圜之地。
而此刻,崖顶的众兵士冷静下来后,不禁一阵后怕,纷纷商议着该如何是好?
有人提议,赶紧守住道口,免得崖下大军上来围剿。
有人提议,就此反了!反正事已至此。
正在乱作一团之时,有兵士回报,托勒尔孤身一人正上崖顶而来。
而此刻,托勒尔刚气喘吁吁的上得崖顶,众人一见托勒尔,纷纷拔出腰间长刀。
托勒尔见状,忙道:“弟兄们,莫一错再错了!听我一句,我是为救尔等性命而来!”
众人围上前去,其中一人道:“事已至此,我等早已不奢望活命了!”
“莫慌,莫乱!若尔等还想见到明日的太阳,便听我的。”
“你说来听听!”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次出征,由木里失误连连,给我们草原各部落造成了灭顶之灾。大战过后,各部首领原想商议着另立新族长。这次,你们虽冒进了,但也并非毫无转圜之地。”
众兵士闻言,忙好奇问道:“哦,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你们赶紧将由木里的尸首抬至山崖一角,然后推下谷底。到时便说族长失足,掉入谷底,经得一路山石撞击,由木里身上的伤口便会被掩盖掉。”
“那这一众护卫呢?”
“便说是我托勒尔上得崖顶,一见族长失足身亡,震怒之下,将这些护卫杀死。”
“快!还愣着干嘛?就按托勒尔大人所言行事吧!”
托勒尔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军营,扯着嗓子狂吼道:“快来人!快来人!族长掉入深谷了!”
整个军营顿时炸了锅,无数兵士、将领纷纷出得营帐,未待托勒尔喘匀一口气,便大声问道:“族长呢?掉哪儿山谷了?”
托勒尔上气不接下气道:“随,随我来。”
言罢,兀自向野狼谷而去。
行得三里多地,众人见一个身影倒趴在雪地中,浑身已是血肉模糊。
托勒尔见状,跌跌撞撞哭嚎着奔跑而去,嘴中呜咽着:“族长!族长!大战在即,您怎么就撒手而去了?”
几名将领互视一眼,也向前行去。待走到近前,仔细端详片刻,确实是族长由木里!
野狼谷传出无数悲咽和哭嚎之声。
由木里,胡蛮族的族长,就那样,在冰天雪地中死去。
由木里的尸体,被白布裹着。第一天,将领们与众兵士分批列队入帐吊唁;第二天,寥寥数十人;第三天,由木里的尸体便如一条死狗一般,置于军帐中,再无人问津。
第四日,胡蛮军营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该由由木里的长子托哈继承族长大位,另一派认为,该由托勒尔继承族长大位。而支持托勒尔的那些部落,理由很是诛心。
以黑熊部落为首的六大部落均认为,此次大战之所以损失巨大,其主要原因应归于由木里的刚愎自用,完全不听托勒尔的建议,一意孤行,才造成如此局面。由木里一人不仅不够承担此次损失,其身后的子嗣应被剥夺继承权!
简言之:由木里是此次草原灾难的罪魁祸首!
人已死,生前的权势都已化为昨日烟云,于是,天大的罪名也被安的理所应当。
而支持这番言论,渐渐由六个部落增加为七个,这第七个支持托勒尔继位的部落便是炽火部落,而随着这番言论的传播,似乎有更多部落倾向于托勒尔了。
胡蛮人的大位之争,导致的最严重问题,便是军心不稳。
此刻的鸿睿,踩着积雪与神箭营兵士绕了一个大圈,终于抵达了野狼平原,再沿着大道前行三十余里便是野狼谷了。
郭守备扭头向身侧的牛指挥使问道:“老牛,鸿睿离开第几天了?”
牛指挥使思忖片刻道:“禀郭大人,已是第八日。”
“我大军第十日赶到野狼谷便可,离野狼谷不远了。这次就看鸿睿的这支奇兵可否斩获奇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