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眼前的剑拔弩张,杜必书反而放松下来,耸肩一笑。
“掌门师伯,一个六合镜而已,还值不得我舍生忘死;再者,他们都是我的同门和朋友。”
如此的回答,也算是完美圆场。
道玄真人周身激荡的法力瞬间消弭,面上的冰冷重新化作了威严,眸子里闪过一抹欣赏。
抬手一指身旁的方桌,言语淡然。
“前番听田首座提起,会武后你打算下山继续游历,这些东西就当作宗门的一点心意。”
送东西?
现在?早了点吧!
联想到刚才莫名其妙的问话,杜必书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脸色微变。
“掌门师伯,别绕圈子了,您是不是打算让我即刻出发?”
询问没有遮掩,到了这个时候,遮掩反而会被蒙在鼓里。
“嘿嘿,当然!不过,刚才道玄掌门还想着清理门户哩。哼!”田不易心情极度不爽,又是讥讽又是冷哼,还重重将身躯砸回了木椅。
显然,这一番做派都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直白地提问,就不许别人直白地回答,简直是强盗逻辑。
刚才,他已经做好了出手阻拦的准备,哪怕是与对方翻脸。
自己的徒弟要打要杀都轮不到别人,没别的,就是护短!
道玄真人深知田不易的脾性,也不与他斗嘴,还是目视前方,平静开口。
“没错,空桑山有一件棘手的事,需要有人提前动身,而我们这些老人露不得面。”话语微微一顿,“以你所说的实力,放弃七脉会武的确有亏,我会再补偿一二。”
不提这个还好,说起这个,一旁的田不易腾地站起,嘲讽一笑。
“掌门真人,上次说奖励的是你,可最后却糊弄我徒弟一张破符。”
‘破’字说得极为用力,甚至吐沫横飞。
心情极度不爽呐,特别是知道六徒弟有更进一步的可能,那可是七脉会武的前四名。
至于老七张小凡,田不易还是不看好。一个刚刚达到驱物境界的新人,根本斗不过长门的常箭,除非是对方弃权轮空。
一个人遇上两次轮空,那得踩多大的一坨才行!
不行,可得好好“讹诈”道玄一下。
杜必书可不清楚师父的复杂心思,只是觉得巧合和……突然。
空桑山?
安排他去空桑山?
好巧合!
这一次下山游历,他本就打算走一趟空桑山,不管有没有进入前四,更与炼血堂的谋划无关,只是单纯想提升愿力等阶。
好突然!
七脉会武结束加上疗伤修整,也就一个月的时间,这也等不及么?
其实这也怪不得人,田不易是打算会武结束再将这件事说出,谁能想到事情突然有了变化。
见到杜必书的疑惑神情,道玄真人当即将事情的大致情形述说一遍。
而交给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提前赶往空桑山,找机会进入炼血堂,在暗中配合后派去四人的行动。
若是有机会,可以自行破坏炼血堂的图谋。必要时,还可与早一步潜伏的萧逸才接头配合。
原来是这样!
杜必书恍然点头,心中也有了大致的判断。
既然师父都喊自己来玉清殿,证明事情无可更改,还不如痛快一点儿,给大佬们留下顾大体的好印象。
“师父,掌门师伯,我愿意即刻前往!事关宗门荣辱和正道安危,身为青云弟子义不容辞,补偿或奖励无足轻重。”
瞧,话说得多漂亮,不信你们不感动!
能够执掌青云门三百余年,道玄真人最擅长平衡之道和揣摩人心,又岂能瞧不出这师徒俩的心思。
当即微微一笑,翻手摸出一物放置在敞开的包袱内,不拖泥带水。
“好,这千年金刚木你一并带上,去吧!”
说过之后,道玄真人袍袖一甩,自顾自从木椅站起,负手转身走向殿后。
很快,玉清殿中就剩下了田不易师徒俩,大眼瞪小眼,一脸的无语。
咋不按套路出牌呢,好多说辞还没用上哩。
……
入夜,一更天。
大竹峰一行人暂居的屋舍外。
背着一个包袱的杜必书,向黑暗的远处吹了一声口哨,在那个方向,隐隐有三兽追逐打闹的吠叫。
“律律律~~~”
口哨刚歇,一道黑影瞬息蹿出,跑到他的脚边。
小脑袋轻轻磨蹭,似在讨好自己的主人。
“老六,你真的不打算同大家道别?”
“弟子又不是不回来,就不吵醒大家了。师父,师娘那里就由您带个话吧。”杜必书无所谓般一耸肩,又后退一步站定,恭恭敬敬向田不易施了一礼。
以前,也知道这位师父的面冷心热,别看平时总是臭着一张脸,一伙师兄弟没少惹他生气,可到了关键时刻,能够站出来维护他们的也只有这位。
方才玉清殿发生的一幕,还记忆犹新。
再往前推,他只是提过一次符箓相关的事,田不易就三番四次询问于掌门道玄,足见其真性情。
如此恩惠,值得他诚心一拜!
望着眼前这个曾经顽劣、现在开窍的六徒,田不易眼皮微跳,抬手隔空虚扶一下:“那好,早去早回。事有不对,一定以自己性命为重,仅是调查魔道的阴谋,还不值得舍身取义。”
话语虽低沉,却透着关心和叮嘱。
“放心啦,弟子又不蠢。”
杜必书轻声一笑,岔开这个离别伤感的话题,转身祭出了背后的赤炎剑,纵跃其上。
蹲坐地上的小黑亦是一跃,灵活落于剑柄,之后三窜两跳钻进了斜背的包袱,一颗萌萌的猫脑壳留在了外面。
他刚要催动仙剑离开,脑海中恍然闪过了一事。
“师父,明日弟子和曾书书的比试,您替我在台上回一句,就说——杜必书猜拳认输,等回来补上。”
田不易:“嗯?”
“咱也不能白弃权,至少在面子上赢他们一场!”
杜必书畅快大笑一声,脚下的赤炎剑骤然生出耀眼的赤芒,化作一线流光奔南而去。
眺望即将消失的赤色流光,田不易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面子……认输……赢他们一场……”
很快,一抹得意的笑意浮上了圆脸,郁结在心中的少许怨气一扫而光。
……
深夜。
风回峰所在的一间屋舍中。
曾书书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作为曾首座的独子,或多或少还是有点特权——这间屋内住了六人,土炕上睡着三人,稍微宽敞一些。
又过了一刻钟,还是无法入睡。
终于,曾书书一咬牙从床上坐起,四下打量一圈儿,见其他师兄弟仍在睡熟,才小心翼翼摸出了一张黄符纸。
对折两次的黄符纸四四方方,边角还用熟米粒象征性粘了两处。
“杜师兄,反正你也说过我能看……就看一眼!”
说话声音极轻,似乎是在劝解自己。
深深呼出一口气,曾书书挪到窗台一侧,借着银月的光辉,小心翼翼揭开了一颗米粒的粘附。
会是什么呢?
情书?
曾书书满怀期待地凑近黄符纸,顺着那打开的缝隙拆开了第一层。
其上,三个字加红加粗。
“不要脸!”
紧接着,轰的一声轻响,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焰喷了出来,瞬间将曾书书英俊的面容熏得乌漆麻黑。
“怎么啦,怎么啦!”
“走水了?你们快起来!”
“哎吆,师弟,你这是咋啦?”
“……”
正熟睡的两个风回峰弟子蹭地坐起,将其他三人一并喊醒,手忙脚乱地围住了他。
此刻,曾书书还捏着那张打开了一半的黄符纸,英挺的眉毛已被烧焦,口中还往外吐着黑烟。
“师弟,你到底怎么了?”
听到同门的问话,他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第一时间将手中的黄符纸塞进怀中,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打了一个哈哈。
“倒霉,买了一张废符,接着睡吧。”
说罢,曾书书抓起炕上的薄被,飞快将自己完全藏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