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听风酒楼的雅阁已经给曲飞鹏订下了。事实上这间雅阁也没几个人能用,曲飞鹏就是其中之一。
听风酒楼的老掌柜古梓轩本来就是黑道上一扇消息门,来的去的消息都从他那里过,方圆五百里江湖上的事情,他算个无所不知的人物。年老以后的古梓轩也渐渐安分守己了,终于放弃了黑道上中间人龙头的位置,在杭州城里开了一间酒楼。不过人老威风在,古梓轩还是杭州周围黑道中间人的头面人物,黑道上的消息也大半是在他这里交换的。能用他几间雅阁谈生意的人,都是古梓轩还看得入眼的人,曲飞鹏就是其中之一。
靠桌的一侧,曲飞鹏摇着纸扇,和一个黑衣人并排而坐。
“阿星,”曲飞鹏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黑衣人,“你真的要见那马公子?”
黑衣人头上一顶斗笠,前面垂下的黑纱遮住了面目,面纱后传出了何星兰的声音:“能有三百两银子也是好的,每月给悠悠合药,少说也得三四十两银子。我还想存一点给她将来作嫁妆……”
曲飞鹏的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他凝视何星兰半晌,忽然弯下腰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何星兰初而惊诧,进而怒问。
“阿星,”曲飞鹏一边笑,一边扶着桌子摇了摇头,“你这一身装束真是……真是有趣。”
“你!”何星兰终于明白他是笑自己的衣衫,一时恼怒,不由自主的扬起手掌,反手一挥要去打他。
“哎哟,别,别。”曲飞鹏侧身闪过。
此时门帘哗啦一声,却是马修文已经到了。马修文看着他们两人,顿时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曲飞鹏闪避的姿势还未变,何星兰的拳头也停在了半空。
“马公子。”曲飞鹏正了正衣衫,随口道,“这是在下家里的一位内眷,不必回避。请坐。”
马修文战战兢兢的坐下,袖手作揖,低声道:“只怕那桩事情……”
“不妨,”曲飞鹏自顾着饮茶道,“公子只管开门见山。在下只是想知道那桩事情的原委。在下做的不是正当买卖,但是自有规矩,不知究竟的生意,在下素来不接。”
“小生……”马修文喏喏道,“实在出不起更多的银子了。”
“与价钱无关,在下只是想知道马公子为什么对王志武的人头有兴趣。”曲飞鹏打断了他。
“说来话长……”马修文的眼中闪过悲愤之色。
……
“兄长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曲飞鹏帮何星兰谈完了这桩买卖,正自松了一口气,走出听风酒楼来到街上,却赫然发现,哥哥曲云松正在街口处等他。
“又给阿星介绍生意了?”曲云松笑了笑。轻声问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地方坐一坐吧。”曲飞鹏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尴尬之色。
曲飞鹏找的坐一坐的地方,其实是一片小树林,在确定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后,曲飞鹏看着兄长,开门见山的问道:“兄长还是要我接下那趣÷阁生意,是吗?”
“是的,这趣÷阁生意,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曲云松取出了那张五百两黄金的金票,塞到了弟弟的怀里。
“哥哥……”
“废话我也不说了,我只给你讲三件事,其一:这事儿是彭大人下决心要做的。所以提了酬金,加到了五百两黄金,如果咱们兄弟不做,只有死路一条;其二,这趣÷阁生意,不光是彭大人的意思。朝中还有大佬支持,万一出了事,彭大人和京里的人会给咱们善后,不会有后顾之忧;第三,彭大人保证,事成之后,你我兄弟,俱可投身正途,前途无量。”
听了哥哥的话,曲飞鹏变得犹豫起来。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趣÷阁生意做完之后,就拿着这趣÷阁钱,娶了阿星,成个家吧!”曲云松叹了口气,说道,“这五百两金子,抛去行动的费用,全都是你的。”
“哥哥,这……”
“需要官府帮忙的话,尽管和我说,我虽是师爷,但发的令一样好使。”
“那好吧!这生意我接了!”
曲飞鹏咬了咬牙,将金票小心的揣进了怀里。
“别让阿星参与这趣÷阁生意,一旦她有个闪失,你要后悔终生的。”
“哥哥放心,我晓得。”
长江,“威靖”号炮舰。
“徐大人,爵爷这两天可能是因为沈大人过世,哀伤过度的关系,心绪不宁,身子也不太舒服,所以这几日就不见客了,还请您多多见谅。”林逸青的一位亲随对前来探望的徐传隆说道。
“噢,那我便不打扰了,这一路上,有需要徐某的地方,你们尽管说话。”徐传隆叹了口气,说道。
“我代爵爷谢过徐大人了,有劳徐大人。”
徐传隆回到了自己的舱室之后,不知怎么,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
在两江总督沈佑郸病逝之后,他奉命护送沈佑郸的灵柩自水路前往上海,随行护灵的是沈佑郸的长子沈玮庆,沈佑郸的夫人吴氏和另外几个儿女也随同在列,只有沈佑郸的四子沈瑜庆因在外游学未能归来,而林逸青这个侄儿,也在扶灵队伍当中。
徐传隆本打算借此机会和林逸青作一番深谈,而自从林逸青上了“威靖”号之后,便很少露面,似乎是在有意同外人隔绝,令他惊奇不已。
沈佑郸的去世确实令林逸青甚是悲痛,但没有理由这样的表现啊!
而且据他暗中的观察,林逸青不象生病的样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彭雪帅”?……
想到这些年彭玉林明里暗里对南洋水师的压制,徐传隆禁不住叹息起来。
胆小怕事的他本不打算和林逸青有什么深交,但这一次,他可是受了南洋水师众管带的“重托”(或者说威逼比较好一点)!
徐传隆此时并不会想到,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远处江岸的一座山坡上,几骑马正伫立在那里,马上的人举着望远镜,正向江面上行驶的“威靖”号炮舰凝望。
“主公,船上……真的不用再派些人吗?”
“不要紧。他们那些人就够了,再有大事,也应付得了。”
“主公走陆路,又把消息放出去。是不是就是为了保护沈大人的灵柩,还有他的家人?”
“正是为此,再说了,在灵船上动手,未免对逝者不敬。我不想打扰姑父的安宁。”
“主公,听说乾国是禁止民间百姓拥有火器的,这一次我们在陆上对敌,要是用了枪和雷炎弹,会不会引来官府找麻烦?”
“乾国此令,只禁百姓,不禁官员,我现在已受乾国封爵,这道禁令便禁不到我头上,你传令下去。若要对敌,需用长短枪和雷炎弹的地方,可以使用,不必顾忌。”
“是!”
“对方此次行刺,只怕也未必全是刀剑弓矢之类,听说有长江水师的人参与,弄不好也会有火器,我们自然不能束手束脚。”
“主公所言甚是!属下明白了,这就传令下去!”
几骑马快速下了山坡,激起一溜烟尘。很快消失在了土路之中。
一间昏暗的小木屋子里,很长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吭声,空气沉闷得让人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个披着狼皮的年轻人忽然扔下手中把玩的匕首,“来了。”他猛地拉开木门。一阵凉风呼呼地灌了进来,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大踏步地走进屋,脚下的木板不胜重负的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整个木屋似乎都颤动起来。
“打外围的那帮人已经和那家伙的手下接上手了,那家伙正往清风谷方向一路狂奔,看来是想逃走。”
“竟然让他逃了?”
“没办法。他手底下的爪子太硬,折损了不少兄弟呢。”
“正好,头功算咱们的,呵呵。”
桌旁的老者缓缓说:“如果马上出发,赶得及在出谷前伏击他。”披着狼皮的年轻人立刻向门外走去,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肩头,年轻人挣了两下都没挣脱,转过脸,大汉冲他摇了摇头。老者望向角落,一个年轻文士垂着头,两壶陈年佳酿已经点滴不剩。“曲先生。”老者轻轻唤了声。
“他是一个人?”曲飞鹏依然垂首问道。
“两个,还有个女人和他在一起。”大汉说。
曲飞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他看了看大家。“走。”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年轻人第一个冲出屋子,曲飞鹏伸手摘下墙上挂着的洋枪,和大汉肩并肩往外走去。
几个人骑马飞奔,一向疼爱战马的江湖侠士们变得毫不怜惜自己的坐骑,贪婪的火焰总会让人疯狂。曲飞鹏一马当先地出现在苍松翠柏的山头,出谷的路没有一点践踏的痕迹,他们要等的人还没有到。江湖侠士们把马匹隐藏在山后,披着狼皮的年轻人自告奋勇做探哨,其它的人各自找好了伏击的位置。
曲飞鹏紧紧攥着银光闪闪的洋枪,这把枪是一种大口径的猎枪,是曲飞鹏花重金从一位盐商手中买来的,他在自己的居所专门开辟了地下密室练枪,几年下来,光花在枪弹上的银子就够给悠悠买好多人参了,现在曲飞鹏的枪法绝不逊于西国军队中的神射手。
身为中间人,他这是第一次亲身参加刺杀行动,并且亮出了别人从没见过的家伙。以至于一同和他行动的杀手们,全都吃惊不已。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绝技是飞刀,这一次竟然改用了洋枪,怎么能不令大家惊异呢。
由于乾国自全隆年间的禁枪令之后,南方各省民间的火枪鸟铳俱被收缴,洋枪更是只有官府才许拥有,是以民间想要防匪防盗,全都使用传统的刀剑枪矛弓矢等冷兵器,洋枪禁绝民间买卖,是以行走江湖者修习洋枪技艺者绝少,但曲飞鹏却显然成了他们当中的“另类”。
“曲先生,你用这个……能行吗?别把官兵招来,可就不好了。”老者有些担心的说道。
“放心。只要他出现,我会射杀他的。”曲飞鹏说道,“到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大家就可以拿赏钱了。”
“那行。还是曲爷痛快,呵呵。”有人笑道。
正在这时,洞外传来野狼低声的嗥叫,那是年轻人的信号。
山谷远处出现黑色的小点,隐约可以看到两个急奔而来的人影。
大汉是天生的神眼。“是那家伙,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他恶狠狠地说道,“应该下去埋伏。”
老者表示赞同,他把曲飞鹏留在坡顶,“怎么也得弄伤他,否则我们很难有胜算。”
三个人悄悄地从山坡的背面滑下谷底,把自己埋在落叶之中。
曲飞鹏举着洋枪一动不动。远处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一个魁梧的年轻男子蹒跚着走在前面,头脸身上满是血迹,昔日的风采早已变成了疲惫不堪的神情。曲飞鹏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猛然消瘦的脸颊和充血的双眼。
男人身后一段距离是个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连面部也隐藏在兜帽中,但依然可以看出一个女性的轮廓。
“杀了你,一切就都有了……”曲飞鹏在心里地对自己说。子弹已经在膛上,准星紧紧对准着男人的咽喉,随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动。
他猛然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银色的枪管喷出长长的火舌,曲飞鹏似乎能够看到,子弹如同利箭一般的飞向了那个年轻男子。
那个年轻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的身子一偏,伏在了地上。曲飞鹏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子弹钻进男子身后的一棵大树里,木片四下飞溅,打在那个男人身上。但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用极其锐利的眼神望向这边。
曲飞鹏再次装弹,举枪,山谷下的男人看见了他,眼神突然变得疯狂起来。
这时埋伏着的杀手们现身向被伏击者冲来。曲飞鹏怕误伤了自己人,没有再次射击。这时他看到那个男人很奇怪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拔出长刀格挡住狼皮年轻人的第一击。四个男人缠斗在一起,无人顾暇山坡上的他和另一个神秘女子。
曲飞鹏怔怔地盯着战团,那个他想要一击射杀的男人浑身上下显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鬼魅,奇怪的步伐,奇怪的姿势,奇怪的运动,奇怪的格斗方式,随着他舞动的刀光,三个伏击者反而在他的攻势下疲于抵挡。
“这是什么人……”曲飞鹏喃喃地自语,脸色越发地苍白。他安定了一下心绪,举枪,瞄准,射击。他的目标是男子的左腿,但男子踉跄了一下,奇迹般的又一次躲开了子弹,他似乎要倒地的样子,突然翻身把刀刺入冲上前的狼皮年轻人的胸膛。
“小狼!——”不知是谁大叫着,而山下的战团激烈得只有刀剑相交的声响。
曲飞鹏咬了咬牙,装弹完毕,又一次举枪,这次直接瞄准对方的胸膛,扣动了扳机。男人并未抬头,却用奇怪的跳跃躲过了致命的攻击。曲飞鹏无暇多想,一枪又一枪的射出。
“曲……先生……”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谷底飘来,“射……那个……女人……”老者的声音突然一窒,对方疾如闪电的攻势让他连连退步。尽管曲飞鹏连连开枪,但对方全然躲开了曲飞鹏的射击的同时,杀招俱向老者而去。
曲飞鹏看到雪亮的刀锋划开了老者的肚腹,他径直向后倒去。
大汉发出怒吼,利斧将对方的长刀从中间斩断。但对方的断刀妖艳地挥过,大汉无头的尸体轰然倒下。一切就在片刻之间结束,曲飞鹏甚至来不及惊呼。只剩下浑身是血的男人站立在草地中央,冷冷的看着他。
曲飞鹏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举枪,现在他和男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遮挡了,对方也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他相信自己能够一枪定乾坤。
阿星,等着我……
一支箭呼啸着飞来,从曲飞鹏的后肩钻入,从前面探出了寸长的箭镞。曲飞鹏被箭上的劲道带起,向前冲了数步仆倒在地。
曲飞鹏猛一抬头,穿着斗篷的神秘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刚才的激战几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曲飞鹏站起身,银刀已紧紧握在手中。
曲飞鹏强忍伤痛,猛冲上前,银刀直指对方丰满的胸膛。
这一刻,他可以说施展出了毕生的绝学。
“砰!”一声枪响传来,他手中的银刀便飞上了半空,接着中箭处传来拉扯的剧痛,曲飞鹏感到的身体给撕开了拖动着,完全不属于自己。
也许是想惩戒这个使用枪的杀手,身后的人飞快地扯动着拴在箭尾的绳线,曲飞鹏剧烈地抖动着身体,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散了架似的,他强忍着这种被撕裂的痛苦,一声不吭。
突然,曲飞鹏被整个地抛了出去,在草地里滚了数滚,剧痛使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神秘女子跃到了他的身边,此时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刀,面纱下的一双眸子正冷冷的看着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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