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迷蒙的双眼眨了眨,依稀可以看清头顶郎朗晴空,一阵阵呼啸的狂风吹起紊乱的发丝遮住了眼睛。
伸手理了理头发,许雨铭坐起来,感觉全身酸麻,略微活动了下身子,他没有看身后平台中央散发阵阵腥气的铜炉,而是倚扶着突出的巨石,盯着身前翻滚不休的云海。他感觉似乎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孤独寂寞的情绪席卷了他整个脑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将看上去很是纤弱的身体更加蜷缩了起来。
额前散乱的墨色发丝不停舞动,微闭的双眸不时颤动,乌黑的眼睫毛遮不住目中那一抹隐藏的寂寥。许雨铭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渐渐老去的父母,他们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好,跟姑舅一起买了好多田地,如今自己被困这百丈巨峰之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家跟双亲见面。
他一直在回避想这个问题,自从开始习练那本[低级聚气要诀],得到了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再到遇上林姓老道,见识到了那种种神通,他便痴迷于这一切。痴迷这强大的力量,痴迷永葆青春长生不死,他心里很明白,就算他跳下这百丈巨峰,侥幸跳入来时峰下的那巨瀑中,能留的一条性命,但他和他的父母,也已经是两类人了。
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许雨铭目中眸光一定,唇中喃喃道:“炼完这血炼丹,我便跳下这巨峰,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罢。”回身立起,发现那储水的石池中存水已然不多,不过想来应该够了。
许雨铭抬步上前,忍住身体的酸麻无力感,踩着铜炉的爪子翻进了这一人半高的铜炉中,取出了一块软糊糊的散发着血腥香气的暗红色丹材。想必这就是那老道一身参杂着那些灵药的血肉精华罢,许雨铭看着此物心中不由的一笑,这妖道乱杀无辜,终于圆了因果死有余辜,内心的阴霾似乎也缓解了一些。
手里托着这一坨暗红色的东西,不由感叹这铜炉的奇妙之处,看上去只是个普通铜炉,此物却肯定不止那么简单。
老道的尸体混着一堆药材丢进去,添加的只是凡水,此炉却能熔炼其精华于一体,想必这就是[凡炼之法]的丹炉,有种种烧炼妙用,若是凡间铜炉,同样的东西丢进去,只怕水烧干之后是药材炖补人肉干了。
左手拿着这他自己研究的“第二味药引”,飞奔到石室中取出那基础的丹材,他可没有忘记,这基础丹材乃是七七四十九人的精血熔炼,那熔炼之法不是放入铜炉中和水煅烧那么简单,还需要一些手印辅助,虽然丹方上有手印图示,但是自己没有灵气运行也是无用,想到这里许雨铭不由庆幸老道提前炼出了这基础丹材,自己才能勉强照虎画猫,完成这残次的丹药。
将三样东西直接丢进了铜炉中,舀光了石池中最后一点冰凉刺骨的储水,把剩下的树枝都填充其下,许雨铭用前夜未干的的炭火引燃了火焰。
许雨铭取过一个蒲团,盘膝端坐,清秀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弯月牙,煞是好看。丹田中那一丝内气不停按照[低级聚气要诀]的运功路线运转,一点点壮大,从神厥穴起,至中丹田绛宫循环,速度越来越快,不停冲击绛宫壁障,却始终不得冲破。
每次运转这内气壮大一分,似乎就能冲破绛宫壁障,到了黄豆粒大小粗细,那丝内气却轻微一颤,缓缓消散,只剩下原来的头发丝粗细,再不能壮大一分。
许雨铭面色冷漠,心中不由有些烦躁,他忍下腹中的剧痛,面无表情,继续闭目运转内气缓缓壮大,似乎自己没有灵根的事实被忘记了一般,清秀隽美的脸上眉头紧皱,带着不容置疑的犟性,我许雨铭不信,上古时期的人族,人人都可修真!为何到了古修真时期,就出现了灵根一说!
这灵根一说虚无缥缈,看不到摸不着,修真界深信不疑,影响了十一洲数十万年。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些测试灵根的低阶或高阶法器的炼制方法修真界一直都有各种流传,最低级的法器聚气初期便可以炼制一二,经过法器测试的无灵根者吃什么灵丹妙药也确实不能冲破聚气一重这一个壁障。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若是破丹成婴分化元神之境的恐怖存在用元神法体为凡人度神塑脉,那即使这个凡人经过法器测试没有灵根,他却依然可以修炼修真功法,而且会资质超绝,最低成就也是筑基宗师!还有几味上古的灵丹妙药也有此功效,不过在数十万年的变迁中,早就湮灭不知何处。
此书只是略略一提那些古修真隐匿灵山秀水,将不能修真的人族丢弃,在这其中,可是有着什么蹊跷!许雨铭心思电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悟性极佳,此刻分析之下,已是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睁开眼睛,将功法运行最后一个小周天,站起身来,仰头看去,道场外已是璀璨星空,偶尔还会有一颗拖着银白光尾的流星从夜空划过,甚至有的山脉深处,若是运气不好,那流星便会落在那山脉中,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
许雨铭走向那个铜炉,目中有一丝期待,空气中有一些淡淡的臭气,他使劲推开铜炉的盖子,臭气顿时放大,恶臭腥味扑面而来,熏得许雨铭皱着眉头胃肠蠕动,差点将胃里仅有的酸水吐将出来。
许雨铭疑惑的看着手里这颗拳头大散发着腥臭的黑红“泥糊”,说它是一颗,形状却是不规则,但隐约有一丝圆形。
许雨铭没有施展任何的手印,只是靠着凡炼之炉凡火烧炼,他本来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毕竟药引就不对,那老道不知破没破过身,而且也没有吸收辅药的药力,就直接炼将进去,手印也是一个也没有施展,这次居然能出这“一颗丹药”。
那[血炼经]将此丹说得无比神奇,能使聚气期修真直接突破一个小境界,那这残次品怎么也不会太差吧,许雨铭自己都不确认的想着。
看着这熔炼了五十多人的血肉的“泥丸”,许雨铭有了一种恶心呕吐的感觉,也从心底升起一丝寒意,那基础丹材耗费了了四十九条活生生的人命,甚至更多,自己却想着把它吃下去。一天多没有进食的胃部蠕动着,似乎是看到了眼前的“泥丸”,想要饱餐一顿。
许雨铭脸色狰狞,右手紧紧抓着暗红色的残次“血炼丹”,狠声道:“此丹融合老道全身精血和诸多灵药,必有功效,就算我欲从此峰跳下,也要先赌一把,这丹并没有提及灵根要求,只是说提升聚气境一个境界,我吃了若是真能提升到聚气境”许雨铭脸色更加疯狂,再也不顾此丹是牺牲了多少条人命,让他们见鬼去吧,既然尔等已死,就成就我许雨铭罢!
想罢,不顾腥臭对着这“丹药”狠狠的咬下一口,看似黑泥的丹药,入口绵软即化,腥香参合,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咽下这一口化成流体的丹药,许雨铭感到一股热流就从他咽下去的喉咙开始流向了四肢骸骨丹田百脉,全身忽然燥热无比,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有种到处破坏的冲动。
他感觉到身体上下充满了爆发的力量,就像如果不发泄出来就会爆炸一样,许雨铭强自按下心中的暴虐,瞪着血红的眼睛将手里剩下的一大块丹泥颤颤巍巍的放进了贴身夹衣内,摸了摸夹衣内早就收好的一沓符纸和两本古籍,和腰间的小布袋以及玉佩,许雨铭忍不住心中的暴戾燥热,一掌狠狠劈向了平台边缘的巨石。
“轰”这块高达三丈的巨石从掌印处开始碎裂,片刻便炸裂开来。许雨铭神色已经接近疯狂,身体的热流窜来窜去,仿佛把他架在火堆上炙烤一般,目中血丝布满,忍着心中最后一丝清明看向了平台外翻滚的云海,与其在这里饿死或者是爆炸而死,只能舍身一搏,自己身体也算与肉体凡胎不同,若是侥幸落入环峰的巨瀑或者湖水中,说不定能捡回一命。
思罢再不管其他,几步腾跃就到了道场平台边缘,看着脚下灰蒙蒙的云海,烈烈狂风吹的乌墨的发丝在脑后飞舞,血红的眼睛带着一丝平静抑或解脱的神色,纵身而下。
有诗证曰: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据说世外有天仙。休羡,休羡,谁知天仙苦,孤寂十万年。
谁人冰肌玉姿娇,纖指轻点潋滟缀灵巧。谁人云鬓柳眉俏,顾盼清水濯净更添妖娆。
一只白皙素手轻理了理贴在额前的湿发,臂上还有许多清澈的水珠,头上发髻用碧色发带挽起,弯月似的双眸满含笑意顾盼流连。嫣红的小嘴微闭,从温润澄澈的溪水中站起身来,贴身的衣物早已润湿,紧紧贴在少女身上,勾勒出柔软的腰肢曲线。
少女双手捋着湿润的乌发,故意板起脸色偏头冲岸上脆声喊道:“臭丫头,你上去倒是忒地迅速,莫不是这水中有怪物要吃了你不成?快给本小姐把衣物拿来。”
岸边一个刚刚穿好外衣裙,秀发扎成两个麻花垂鬓辫的俏丽丫鬟嘴角一撇,委屈道:“小姐,是你赖在溪水中不肯出来,还来怪人家慢。呐,这是你的衣裳,给你整理好了,咱们快回去吧,王护卫和郑镖头他们都在树林外等了半天了。”语罢拿过叠好的一套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碧色衣衫和一块干净的长巾,递给站立在溪水中的美貌少女。
那少女脸颊有些微红,接过衣裳轻啐一口道:“秋儿,转过身去!”丫鬟打扮的少女扑哧一笑,转过身去用手指拉着衣角嘟囔道:“小姐还怕羞,去时让人家在闺房给你换怎么不知羞了。”
那少女也不管她在那胡言乱语,换下湿衣擦干身体,上得岸来,穿上那碧绿衣裙,挽一挽束发碧带,好一个亭亭少女。有诗证曰:香雾曼飘渺,素颜映水皎,倩影玲珑心旌摇,碧莲绽放花雨比谁娇。
“小姐,咱们快走吧,这次老爷派人来接你进参水城,信里嘱咐路上要跟随王护卫他们,不要耽误太多时间呢。”
“我知道了。”那碧裙少女素手微抬,还在整理自己未擦干的乌发,看着脚下宽不到一丈的小溪道:“这溪水倒是温润清澈,不知其上游从何处,似是绍水支流。”
“哎呀小姐,别管这么多了,用这水沐浴完,你又研究起人家来了。”青衣丫鬟嘴角微撇,一脸埋怨的看着自家小姐。
“恩,走罢。”碧裙少女弯腰将那换下的湿衣叠好,递给那唤作秋儿的青衣丫鬟。
两人转身刚走进青葱树林,秋儿哎呀一声,杏目圆睁,指着一棵巨树下一个人形的物体,颤抖道:“小姐,那有个死人!”
“莫要乱说!”碧裙少女柳眉轻皱,她也发现了那树下的人形物体,轻步上前细细一瞧,是一个男子,男子浑身都是伤口血淤和杂叶泥污,不知是死是活。
“这秦州和应昀州交界素来山贼土匪猖獗,想来是被杀人劫财抛尸于此秋儿,你上前探探这人口鼻,若是个死人,咱们就快些离开,免得多惹是非。若还有鼻息未尽,你便去树林外喊王护卫他们来救出去罢,我父常说求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如何能见死不救。”
秋儿无奈应下,轻掩口鼻上前,似是十分嫌弃那臭泥味,一根纤细玉指搭上那男子口鼻间。
秋儿自小就随母亲在张府长大,尽管是丫鬟,也是娇气无比。挽起袖子,用纤细手指抹去男子口鼻间的泥淤,已是俏眉紧皱。
又将玉指微探于男子鼻下,她本料想这定是个死尸,刚要甩袖而去,便发觉有一股淡淡的微温的鼻息冲向指尖。秋儿不禁脸上微红,她从小没接触过男子身体,更别说贴得如此之近,有些脸红这只是女儿家的本能反应。
“小姐,这人果没有死,我出去叫王护卫他们来吧。”语罢掩面挽裙小跑向树林外。
“这丫头,倒是比我还忙。”碧裙少女看了秋儿背影一眼,颇为老成的展颜笑道。她看了看那男子,脸上都是血污泥淤,看不出几许年岁,她也嫌那泥淤恶臭,没有多注意那男子。只是微提裙角俏立树下,看着那小溪缓缓流淌,怔怔出神,似是有什么心事。
树林里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劲衣大汉带领着几个护院打扮的下人疾步走到溪边,这国字脸大汉双目炯炯,步间虎虎生风,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外家的武功高手。
大汉双目如鹰,扫了一眼那躺在树下的男子,回身对碧裙少女恭敬抱拳道:”合该这小子命大,遇上小姐,能捡回一命,老爷知道肯定会夸奖小姐您慈悲。”说罢对身后几个下人使了使眼色,几个护院打扮的下人立刻不顾脏泥上前将那男子抬起。
“王叔叔,那有那么夸张呀,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你又在取笑人家。”碧裙少女微微露出小女儿态,撅着嘴唇道。王护卫跟随她父亲风雨十多年,是看着她长大的。
“呵呵,小姐知书达礼,美若天仙,又有慈悲心肠,谁要是娶了小姐,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你们几个等等!先放在溪边给他清洗一下再处理,这般泥淤脏乱如何要得!”王护卫微微一笑,忽然转头对那几个要把男子抬出树林的下人严厉道,“怎么办事的,看不到这里有水吗!”
几个下人被一番训斥,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反驳,匆忙忙的把男子放在溪边,用水给他大略清洗起来。这些下人沾染的一身淤泥,心有怨气,把气都撒在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男子身上,看其衣物普普通通,想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想至此处,也不管男子身上的那些伤口,用手淘上温润的溪水使劲揉搓起来。
王护卫看到这些下人动作,冷哼了一声也没有多说,而是和颜对碧裙少女道:“小姐,随我先出去吧,这里的蚊虫实在是烦人。”碧裙少女美眸溢出笑意,道:“恩,一会你吩咐他们,把这人放在盛装我细软的马车上就行了,再找个人看着他。到了参水城,给他几两银子,让他治好伤自行回家去罢。对了王叔叔,这次父亲委托的镖队是运的何物?我看那个郑姓镖头冷冰冰的,不许任何人靠近那镖物,真是好教人厌!”
“此事好教小姐得知,是老爷要运一些重要的买卖物资,那郑镖头是有真本事的人,武功不在我之下,是老爷花高价从镖局点名雇的镖头。”两人边说着边向树林外走去。
“这是哪,我还没死么”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有些灰艾阴沉的天空,身体渐渐恢复知觉,身下一阵阵的颠簸让他感到身体骨架像散架裂开一般,剧痛无比。许雨铭勉强半坐起来,以手撑着这辆运载货物的无篷马车车板,看向四周的几辆马车还有七八个骑马的护卫打扮的人。
昏迷前的记忆缓缓浮现出来,从巨峰云海纵身而下后,眼看就要撞上一块突出的尖石,贴身的京白玉佩爆裂开来,在他的身体外形成了一个防护罩,撞上了巨石却反弹到相反方向,随着玉佩的化光消散,自己应该是侥幸落入了绍水,冲到了下游被人救起了。
许雨铭想起自己吃了[血炼丹]以后的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计划,脸色微变,以手入怀,摸到了那团血炼丹泥和符纸古籍,心下稍定,还好自己当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用贴身的衣物紧紧捆住这几件物事,才没有丢失。
“神厥,绛宫循环周天!内气化气海,法力无边!我竟然进入到了聚气一重!”许雨铭内视自己的身体内部,不由心下大震,神厥穴中丹田壁障已经冲破,一缕内气绕绛宫循环大周天成就气海,无数内气翻腾不休。许雨铭感觉到四骸百脉充满了灵气,那些翻滚的内气,此时应该叫做灵气不断的修复着他身体上的伤口,许雨铭运转灵气布满全身顿时感觉全身一阵舒爽通畅,外面那些伤口虽然疼痛狰狞,但已无大碍。
“小子,你醒了?快去跟我拜见我家小姐,去谢谢她对你的救命之恩!”一个在这辆马车旁边骑马前行的护卫看到许雨铭醒来,迷迷蒙蒙的坐起在那发呆,不由心中一缕火气就上来了,这个小子不过是小姐随手救的一个平民,躺在马车车板上跟死人一样,还要自己专门看顾他,此时看其醒来,但似是智力有些问题,所以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许雨铭慢慢抬头看着那个护卫,护卫居高临下轻蔑的口气他都听在耳里,本来看是这车队救了自己,也不欲多生事端,但这凡俗之人竟敢以如此口气对他讲话,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戾气。
“哈哈哈哈,张哥,快来看这小子,跟聋子一样,小姐救回来的人不会是个白痴吧,哈哈哈!”那护卫看到许雨铭没有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判断,大笑出声,还招呼前面骑马的几个护卫来看热闹。
许雨铭闻言目中戾色一闪,没有发作,而是缓缓低下了头。这些无知之人,稍后再与他们计较不迟。他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探手入怀,在一沓符纸中摸出了一块玉片和一个棕黄色小袋,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有些激动,如果自己的猜测为真,那么。
许雨铭以手握着那棕黄色小袋,缓缓试着往里输入一丝灵气,他瞳孔瞬间收缩,内视中出现了一个三尺方圆的空间,里面摆放着几个瓶子,还有一面古镜,一小堆散发着灵气的石头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物事,这些物事无一不散发着灵气波动。
许雨铭试着将怀中的符纸丹泥跟玉片古籍放入这莫名空间中,片刻他手中就空空如也,东西已经满满当当的摆放在那个三尺方圆的空间里,这空间不大,此刻已经是快要放满。
“真不愧是仙家宝物。”许雨铭心中振奋,正要细细察看那袋中物品,却停下动作,抬头望向马车边。
此刻马车两边已经围绕了四五骑护卫,对着呆坐在车板上的许雨铭指指点点,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意。
许雨铭抬目看着他们的神态,每个人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都映入这双星眸中,每个人内心所思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些凡俗之人,庸庸碌碌,我辈岂堪与蝼蚁为族!此刻进入聚气境,许雨铭的心态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忽然理解了古修真离开那些不能修道的人族的心情。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这位公子,我家王护卫听说你醒了,喊你上前去,对你有话要说。”车队前列一个青衣丫鬟骑着马儿走近这马车,把那些护卫叱喝开,看着许雨铭道,她因以手触摸过这男子脸颊,此刻再见不由有些羞赧。应是那王护卫听说这人醒了,便差这秋儿来想送几两银子打发走罢。
“多谢姑娘搭救之恩,许某不叨扰了,这便告辞。”许雨铭淡淡道,撑手下了还在缓缓走动的马车,穿着一身破烂带着血垢的衣服,白净的小臂都露了出来,站在宽阔的官道中央背对着车队,似是脚步茫然,不知去往何处。许雨铭不识此地,正要回头问一下那丫鬟,忽然想起自己也不知该往何处,回家?许雨铭苦涩一笑,不知此时的父母是否安好,希望父亲母亲再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吧,忘了我这个不孝子吧。
“小子,你真是不识抬举,叫你一声公子是给你脸面,我们护卫统领叫你前去予你几两银子做盘缠,你这厮忒的不识好歹!”那秋儿还没有说话,几个护卫你一言我一语对着许雨铭的背影说将起来。秋儿也没有反应,只是看着许雨铭,看他如何分说。她也觉得护卫说的颇有道理,王护卫好心送他几两银子,这人反而充耳不闻下车就走,莫不是真的白痴么。
许雨铭脸上的血垢已经结痂,外人看不清脸上的容貌如何,更看不清其脸色,他回身抬头淡淡道:“本看尔等将吾从水中救起,不欲多做计较,之前些许不敬也可放过,圆了吾与尔等因果,此刻尔等纠缠不清,大难临头尚不自知,果真该死。”许雨铭心中冷笑,我本不欲欠人人情,若这些凡人不搭救于我,我也可自身缓缓醒来,而且前些时候那些护卫多有不敬,自己已是放过不再计较。车队后面远远那几骑来者不善的劲装男子本想替他们顺手解决,此刻已经不用出手,只需在旁看着这些人的情绪变化喜怒哀乐,对自己的修行磨练想必有所进益。
语罢不在出声,盘坐在宽阔的官道边缘,闭目调息起来。
“有病!”“这小子是不是神经病啊。”车队尾部的护卫们听到许雨铭此言,捧腹大笑出声,有一个想上去对许雨铭找碴的护卫也放下了刀具,哈哈大笑。对一个神经有问题的白痴动手,显然他提不起这个兴趣。秋儿也是冷哼一声,调转马头朝前跑去。
这几个护卫刚刚调转马头跟上车队,就听身后奔踏声远远响起,来时的官道尽头尘烟四起,依稀能看清奔来了几骑劲衣大汉。
这几骑速度极快,不到半柱香就超越了这个车队,一路灰尘都扬到了车队的货物马车上,引来一阵骂声。最前面驾一骑枣红宝马的是一个身穿月白文士袍的青年,单手执缰单手执扇,面上白皙俊美,但却有一种阴柔之感,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手中缰绳一动,双腿一夹,只听几声“嘶”声,身后几人齐刷刷的跟随他调转马头,拦在了车队最前方镖车货物的前面。
白衣文士袍青年摇了摇折扇,看着镖车上的货物,大声笑道:“郑老三,速速交出镖物,李某饶你不死。”
“真是好大的口气,我振天镖局在应昀州参水一带素有威名,你等几个小小马贼也敢口出狂言,今日王某就让你知道振天镖局的厉害!”镖车旁一个中年镖师看到他们几人拦在车队之前,成一字形拦住整个官道,不禁出口大骂。振天镖局在参水一带素有威名,总镖头更是先天境的绝世武林高手。平时那些马匪贼寇见到是振天镖局的行镖,无不见者退避,不敢阻拦。
王姓镖师大喊一通后,却并没有上前。他并不傻,这五个人胆敢来劫镖,更是知道他们郑大镖头的排行,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货色,刚才那一声只是警示之用,他武功平平,若是上去动手定然没有好果。
果然,不过片刻车队后面的镖师还有张家的护卫都涌到镖车左右,站在一个黑衣中年人身后,手持武器怒瞪着拦住路的五人。
在白衣青年拦住车队后,车队中间的一匹马上就飞出一个黑衣人影,连点几辆马车跳起腾跃,中年镖师语落之后他已经砰的站到了镖车最前,与白衣青年冷冷对视。
“郑老三轻功果然了得,不过可惜,今日你大哥没有随你一起来,只有你一个区区镖头级人物,速速交出[鸿天造化丹],若是你执意顽抗,说不得此处就是你等葬身之地!”白衣青年戏谑的看着黑衣中年人,显然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这趟车队的底细。
“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吃过几两干饭,也敢信口开河!既然知道是[鸿天造化丹],那就应该知道这是张大人要送给谁的东西,图谋那位大人的东西,莫不是厕所打灯笼找死么?”人群中传来一个郎朗男声,王护卫几个腾跃跳到了车队前方,道:“郑镖头乃是张大人所请护镖,并不知雇主运送何物,反而是你,能得知此等机要并前来抢夺,想必与袁城守关系不浅啊,看来袁城守忍不住要动手了。”
“哈哈哈,你是说参水城那个废物城守?使唤李某他也配!区区凡人城池何足道哉,李某出自参水郡彦墨城,给聚气境的仙师大人做杂役跑腿,你等后天境都没有突破的人实在是不入李某之眼,那个张大人要送的那位供奉虽然是先天高手,但与我家主上聚气仙师相比,挥手间便可让其灰灰了去。”白衣青年傲然道。
郑老三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面色大变,王护卫也是神情巨震,浮现出恐惧向往等复杂神色,冷酷沉稳的形象瞬间崩塌,声音竟有些颤抖:“什什么,彦墨城!”
应昀州与秦州不同,修真者常现凡俗,几千年来在州内划分了六郡三十三城,其中有六城超然世外,凡俗之人等闲不得进入,明面上统治整个方圆百万里应昀州的应皇朝,应皇朝每年都往这六城送上大量贡品,皆因此六城内常有修真者在,那些入世的修真家族分别霸占一座座巨城,控制凡人经济命脉,那些没有灵根的子嗣开枝散叶,经商走镖,搜罗大量天材异宝供族内修真。
当然也有那些道门巨派,这些门派与家族不同,他们霸占州内连绵十多万里的巨山秀水,风水宝地灵气佳地作为道场山门,这些门派轻易不显于人世,不过在修真盘踞的六城都有遣出弟子,每百年都会外出搜罗有灵根的凡人带回山门充足血液,方式也各不如一。
这参水郡内就有一座宏伟巨城,名曰彦墨,是一些散修修真盘踞之地,占尽整个郡内风水灵脉,其内有大量凡俗杂役,也有凡俗半点也见不到的大量修真散修和其弟子,还有修真之间的坊市等等。但其城内却极少影响郡内的其他凡俗之人,只是每年都要求郡内各城都献出一定人口填充入彦墨城,对于参水郡内达到宗师境的武林高手来说,彦墨城代表着机缘和荣华富贵,因为每一个从里面出来过的人都武功绝高,腰财万贯,他们出城为那些仙师大人寻找丹材器石,这些在凡俗足以称霸一方的人物在彦墨城内却是最底层的杂役苦工,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性命。
“不错,此次李某正是听说参水城张副城守得到一颗[鸿天造化丹],要献给城内先天境的供奉。李某不才,也是初入先天之境,但对这仙家丹药仍是敢望不敢享之,凡人城池参水城供奉区区先天,有何福禄也敢享用仙丹!李某取走这传说中能使人突破境界的[鸿天造化丹],乃是回城献给我家主上,你大哥今日虽没有到此,李某看在同位列先天,给他一个薄面,速速献上丹药,某可饶你等不死!”白衣青年无视了王护卫,丹凤眼露出寒光紧紧盯着郑镖头,语崩杀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
以郑镖头和白衣青年为中心,此时正处在一个一触即发的气氛中,几十双眼睛都盯着郑镖头,就连马车里的张家小姐跟侍女秋儿都听到动静移步近前,听到那白衣青年语带杀气目光冰寒,不由嚇的花容失色。
郑镖头脸色难看,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后颓然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就闻身后一个男声轻道:“这丹,许某要了。”
众人大惊失色,白衣青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由心中有种不妙之感,目中寒光闪烁,身形突然暴起扑向镖车。就在白衣青年双脚刚落在镖车一瞬间,脸上还没有来得及露出喜色,就被一道耀紫流光射中,脸上表情顿时凝固,身体随着紫光爆碎,血肉横飞,一颗滴着血的半边人头在空中滚了几滚落在了张姓碧裙少女脚下,白色脑浆掺着鲜红血液,洒在少女的碧裙上。少女俏目瞳孔急剧收缩,眼白一翻,直接昏厥过去。
所有的人目中都充斥着恐惧惊恐,那些护卫镖师也是见过血的人,但是这种诡异无法理解的事件却从来没有见过,那白衣青年带来的四条大汉却依然劲装蒙面,坐在马上没有半分反应。郑镖头脸色阴沉,他能猜出一二,也许是先天巅峰的高手出手了,白衣青年那种恐怖的死法震慑着他的心神,他鹰目四顾,手心已经出汗,场内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
“那那里有人!”一个镖师打破了寂静,颤抖的声音和抖动的手指指向了运载镖物的镖车。
许雨铭皱着眉头看着精铁货箱,他此刻不会任何法术,只是靠老道遗留的符纸逞威,这精铁箱却是一时半会儿打开不得。
没有理会那个镖师,回身直接走到呆立的郑镖头身前,冷淡道:“打开箱子,饶你不死。”
郑镖头恐惧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他认出了这是雇主半路救起的年轻人,不过当时没有在意,可现在
许雨铭目光一寒,出手如电,直接抓起郑镖头的右臂,狠狠一撕!满天血沫飘洒,郑镖头的右臂被连筋扯下,肩关节处喷出一股鲜血注,喷到了旁边中年镖师的脸上,血腥至极。许雨铭不管郑镖头捂着右肩狰狞痛苦的神色,狠声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你这疯子,我要杀了你!”旁边被喷了一脸人血的中年镖师显然精神开始不稳定,目光通红,抬起了手中的佩刀就要拔出来。“扑”许雨铭从中年镖师左胸中抽出右臂,随意甩了甩臂上的人血碎肉,脸色漠然,环视噤若寒蝉的镖师和护卫们,目光落在了秋儿和王护卫身上,道:“马上打开箱子,否则说不得许某要大开杀戒。”
秋儿扶着自家昏迷的小姐,目光蕴含着恐惧害怕后悔等情绪,没有了往日的灵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的瞪着许雨铭。王护卫上前一步,有些畏惧的低头道:“钥匙在小人这里,只求仙师能放过我家小姐一命。”
许雨铭拿过钥匙,对他恭敬讨好的话充耳不闻,上前打开精铁货箱,取出一个雕凤白玉盒,嘴角弯了弯,看也不看这满地血腥跟余下众人,转身向官道尽头而去,片刻已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