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很快便到。
在将工作安排给实习律师的这两天里,张远并没有着手撰写起诉状。
因为他还没有想清楚,究竟要通过何种方式,以什么案由向法院提起诉讼。
案由决定了案件的定性,也基本上确定了法律的适用。
所以这一步的选择是重中之重。
但在这个案件中,张远一下子有些拿捏不准。
本来还想向吴有诚咨询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但这几天,吴有诚忙着财产分割的事情,根本抽不开身。
所以这关键一步,就放到了几位实习律师的身上。
毕竟人多力量大,集合这些重点大学出身的人才,相信能够获得很多的启发。
“怎么样,哪边先说?”
会议室里,气氛说不上浓重,但也不轻松。
“让李敏先来吧,女士优先。”
蓝思聪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两位同事,笑道,
“而且他们是从受害者的角度出发的,是原告。”
“行,那就我们先来。”
李敏与吴纪互望一眼,点了点头。
反正该说的迟早都是要说的。
李敏站了起来,将手中提前复印好的材料分发给会议室里的众人。
之后,又将电脑连上投影仪。
“下面我就按照张律之前对我们的要求,分别从案情分析报告和诉讼意见两个方面阐述我们对本案的想法。”
李敏站到了会议室的投影仪屏幕前。
吴纪则坐到了她的电脑前,负责按照李敏的阐述进程调整ppt的内容。
“首先是关于本案的事实部分。
不满十二周岁的小孩,没有经过家长的同意,也不是通过共享单车的app打开了单车。
然后逆行上路,最后发生不幸,导致被大货车卷入车底,不治身亡……”
李敏简单地将事实部分进行了描述,并且重点突出了受害者胡晓明的年龄、使用共享单车的方式,以及造成事故的原因和结果。
事实部分说完,李敏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听众里并没有人针对事实部分提出疑问,然后便开始进入法律部分的阐述。
“关于案件的法律部分,我们完整收集了侵权责任、道路交通、少年儿童保护等等几方面的法律法规,以及共享单车运营公司与用户之间的协议。
经过仔细分析之后,我们认为,共享单车的运营公司的管理不善,是导致最后悲剧发生的重要原因。
按照道路交通管理方面的规定,未满十二周岁的儿童,是不允许骑车上路的。
可是,共享单车的运营公司在将车辆投放到公共区域的时候,并没有对这一块做到应有的提醒和预防工作。
虽然在共享单车的app中,进行会员注册以及注册时应当确认的电子形式的协议里,都有提醒和写明,未满十二周岁的未成年人不得使用共享单车。
但是现实情况是,绝大多数通过app注册并使用共享单车的用户,基本上以成年人为主。
当然,未满十二周岁的少年儿童也注册不了。
那么,当你的用户都是成年人的时候,你却向成年人告知未满十二周岁的未成年人不得使用。
这个告知对象便存在问题。
其次,告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共享单车的管控问题。
共享单车的运营公司虽然在app里设计了针对未成年人的警告内容,但却对共享单车本身没有进行任何的管理。
即没有在车身的醒目处张贴特殊的警告,而且,车锁的有效性也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这些原因集合到一起,所以导致了不满十二周岁,心智尚未成熟而不能作出正确判断的未成年人可以轻易地开启车锁,然后,才有了后续悲剧的发生。
除以上这些之外,还有一点需要考虑到的是。
共享单车的运营公司作为一家获得过多次融资的市场主体,体量巨大,社会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在拥有这么大的社会影响力以及体量的前提下,更不应该忘了自己的社会责任。
影响力越大,社会责任也就越大。
那么,在责任承担的角度,我们觉得也应该比普通的主体更严苛。
所以,我们觉得,这就是基于运营管控过错而导致的侵权责任。”
借着ppt的展示,李敏将她和吴纪两人沟通确认下来的意见基本上表达完毕,剩下的,就是如何面对其他人的问题了。
未成年人的心智。
车辆的管理。
社会责任。
三个角度阐述共享单车运营公司的责任承担。
这让张远有些耳目一新的感觉。
但是,也仅限于耳目一新的感觉而已。
整个听下来,张远还是觉得他们所谓的损害行为与损害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十分的牵强。
果然,作为相对方的蓝思聪与胡庆丰两人很快便提出了他们的问题:
“我们的问题是,”
蓝思聪率先表明他的疑问,
“第一,关于未成年人保护的问题。
在这个案子中,涉及到未成年人的损害,但是起因是未成年人私开共享单车,这一过程中,是否也应该考虑监护人的责任?
第二,还有车辆管理的问题。
未满十二周岁的未成年人不能骑车上路,这是规定在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当中的。
本案中,未成年人私骑单车上路了,这个过错不是应该属于未成年人,甚至包括未成年人的监护人的吗?
就好比刑法规定不能杀人,但行凶者杀人了。
那么,过错应该是行凶者,而不应该说受害人自我保护不够吧。
第三,还是车辆管理的问题。
共享单车正常的使用流程是,注册app成为会员,然后通过app获得单车的使用权限,最后才能得到共享单车在一定时间段内的使用权。
为了让这样的流程成立,所以运营公司才会在车上加装锁具。
正常情况下,加装了锁具,就意味着不能私自使用。
这是基于普罗大众的基本认知。
但是按照你们的逻辑,因为锁具能够被外力打开就意味着有责任,显然是一种强加的,超出常人认知之外的责任。
这有违最基本的公平原则吧。
第四,是因果关系的问题。
完整的听下来,我还是没明白,这之间究竟存在这样的因果关系。
或者说,我还是没觉得运营公司与损害结果之间存在有需要让他们承担责任的因果关系。”
“是的,另外我还要补充一点。”
胡庆丰在蓝思聪说完之后,补充道,
“你们说到了社会责任的问题。
我们认可优势企业应该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这个没问题。
但是,我们也觉得这样的社会责任承担是有限制的。
不应该无限制地拔高它们的社会责任,最后还要让这种社会责任超脱出因果关系,以及公平合理等法律原则的范畴。
那样,就是典型的我弱我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