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太客气了,我如何敢当。”明洛踩着高凳下车,很是谦卑地道谢。
管事脸上堆着积年累月的笑容,恭敬又伶俐地说了好大一通废话,便带着随行的家丁车马而去。
明洛心头的一口气刚松下去不久,熟悉的声音便猝不及防地钻进了耳朵。
清越的少女嗓音,夹杂着三分慌乱三分哽咽三分急切,以及一分无所适从的尴尬,直奔她而来。
自是明洛隐约挂念的戴九娘。
“医师!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戴九娘一阵哭天喊地地叫唤,扯住她不肯松手。
明洛不多浪费口水,只吩咐温圆往家中一趟,取她在案边备好的一只药箱。
一回生二回熟,待得明洛再次踏进赵二家时,一位身形雍容、妆容富贵的夫人从她身旁经过,四下空气裹挟着沁人心脾的细细香风骤然唤醒明洛记忆里尘封的一段过往。
隐隐的熏香勾起她镇压在心底的记忆。
她四肢忽的有些麻木,试图回眸确认下对方面容的举动终被身体的僵硬所打败,她大抵没有这份勇气。
万幸她戴了面罩。
想必认不出她。
“医师,快来啊——”戴九娘早就三步并作两步地领先她好些路。
“嗯。”
戴七娘连着两三日睡不足觉,吃喝也尽挑最清淡的咽下,被折磨地死去活来,一见她便直言道:“还是予我一个痛快吧,我受不住了。”
“痛得厉害吗?”明洛上前反手握住她的手,一边把脉一边问。
“厉害极了,那药喝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阵剧痛。”戴九娘面色惨白,双唇却透着诡异的鲜红,她细细看了一眼后不觉悚然,原是咬破嘴唇的缘故。
可想而知,有多疼。
明洛内心煎熬,面上强自镇定地作着色,像模像样地揉了一遍她的腹部,如第一次般不停向戴七娘确认着疼痛的具体位置。
“啊——是这里。”戴七娘无力又惨痛地喊了一声,便如开败的花萎萎躺在榻上。
明洛却有些惊喜,轻柔地再次确认。
在得到戴七娘肯定的点头后,她不免陷入思索。
位置变动了,在比原先往下的地方。
说明那副慢性药很有效?
是不是再坚持一天就落下来了?
不必铤而走险……
明洛眸光倏地一亮,眉心稍有舒展,简练地将自己的想法和戴七娘说了一遍,不料被数日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戴氏这会儿说什么也不愿煎熬了。
“从前我也见过其他娘子遭这种罪,未成想落到自己头上是如此滋味,简直比杀了我还要难受,原来阿娘说的做女人苦是这个意思,快活都是男人的,罪都是女人挨的……”
戴七娘语气颓丧,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仰躺在床榻之上,呢喃着平素绝不会与陌生人言道的心里话,极为可怜。
明洛握紧了她的手,将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牢牢攫住她的视线。
“信我一次吧,你还年青,熬过这次坎还会有来日的。你这会儿的身子和精气神,哪里扛得住那种猛药的摧残,一剂药下去,当真是万般不愁了。”
明洛不想给她纠结的机会,凝声道,“今日我不走了,我便住在这里陪你,只消一切顺利,两日内一定能落下胎来。”
屋内陷入可怕的死寂。
戴九娘早就听得满面是泪,加上年纪尚小,只会一味点头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