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鼻音很重地嗯了声,闭上眼蹭了蹭。
“都多大了。”胡阿婆笑叹了句,眉眼里却尽是怜爱,一点嫌弃她的意思都没有。
“阿娘你最好了,刚才族里过来的那婶子一脸算计相,就差没扒拉个算盘珠子摸清我以后能有多少陪嫁了。”明洛揉了揉酸涩的眼,用力眨了两下,借机嘟囔着上眼药。
胡阿婆乐呵呵的表情一僵,和擅于看脸色的宋平相比,她多少有点迟钝和木然,不过再怎么本分老实,也是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人家了,明洛一提她便有数。
她由着明洛靠着站起身来,看自家这翻年才十六的小娘子活动了下筋骨手腕,做了一套名叫伸展运动的操。
“她一贯这个性子,族里都晓得的,心肠不算坏。”
在本性的驱使下,胡阿婆先说了点好话,再设身处地道,“她既是替外甥来说,隔了一家的姨娘而已,若那郎君是个好的,又有什么妨碍,且让你阿耶去打听打听,是不是真有她吹得天花乱坠。”
明洛扑哧一笑,很有闲情逸致地摸了个橘子般的果子来拨,剖析道:“相貌如她所言肯定不差,但个头就难说了,听她话里话外嫌我高的口风,十有八九她外甥和我差不多,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不是说唐朝以矮为美,而是在讲究男尊女卑的信条下,做妻子的比丈夫高一头难免有失体统,夫纲何在。
胡阿婆马上不吭声了。
阿洛可高了她足足一个头,和宋平几乎平齐,尤其这几个月,她怎么觉得阿洛又长高了?
吃得好又是发育生长的年纪,明年指不定越过孩子他爹了。
“能读会写念过书大概也是真的,可阿娘你看,还能写得比我好不成。我又不图男人吟诗作画,会挣钱能扛事才要紧。”
明洛越说越没味,“还有什么青砖瓦房,什么上好的水田…阿娘我还没有吗?我得的赏赐早能置多少亩良田民宅了。”
是她眼高于顶吗?
并不完全是。
是按照她的思想,在十来岁的花样年华怎么能想着给人作媳妇生孩子的事儿,要么积累自己,要么认真搞钱。
要打拼,要搞事业啊——
“阿娘,我过年也才十六呢。多年轻多好的时候,合该多多攒钱,增加见识,否则每天围着灶台男人转,哪有什么前途。”明洛一不留神便吐了几句心里话出来。
胡阿婆不比宋平,会沉下脸来教育她,说一些冠冕堂皇的世俗之见,她只抚着明洛黑亮而柔顺的头顶发丝,微叹道:“女儿家的哪有什么前途,都是系在男人身上的。阿娘是觉得,趁你年华正好,挑一个合心意的郎君。
你那么聪慧可人,满脑子的想法,定能帮他成事,他若哪日飞黄腾达,你不也就跟着好了?”
明洛郁然吁出一口气,慢慢道:“阿娘,不说他变心负心的可能。可世上很多事,都是讲究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我没有家世背景,也没有什么外力支撑,这等借着夫婿攀富贵的好事儿,不能想。”
天下哪里会掉馅饼呢。
升官发财又从来和死老婆连在一块,人心多黑暗啊——
“就算一开始门当户对,后来呢?我万一生不出儿子呢?公婆万一看我难看觉得配不上他们儿子呢?我这会儿年轻貌美,过个十年八载的,相看两厌他又前途大好,指不定要受多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