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日江尤见过妫浔后,就再也没去找过妫浔。
妫浔倒是想再见江尤一面,每每差佩余去问,佩余去了几次均是无功而返。
等了小半个月,妫浔得到阿大要去修路一个月的责罚,听说没有性命之忧,她松了口气。
冬三月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月,南方气候算不上寒冷,比起金林要差许多,但妫浔还是病倒了,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见妫浔辗转于病榻之上,佩余总会大逆不道的想,是不是真如那些世家大族所说,韦朝已经走向末路,再无起复之能。
每个王室子弟都是多病早夭之命,实在不得不叫人多想。
“王姬,喝药吧。”下雪的一日,屋内燃着火盆,那火盆中的炭不知是什么木头烧出的炭,质地很硬,像石头一般,烧起来一点儿黑烟都没有,还极为持久,吃的也是一日三餐的送,想吃什么,都可以叫府上的侍女出去买,或是小厨房自己做。
要说待遇,佩余觉得,在这里,王姬过的更好。
妫浔名义上是王姬,在金林,实则就是个不受重视的人,比南川的待遇好不了多少,冬日里别说烧炭,能有劈好的木柴,都是好的。
只是那长公主尤的想法叫人无法摸清,当日她明明一口应下,会帮王姬清君之侧,如今却摸不到人,也不知王姬日后要如何。
佩余正在街上走着,看着过往的人,还有街边客人络绎不绝的商铺,她暗暗惊叹,不管看多少次,她都会觉得天上京是个伟大的城池,统领这一切,造就这一切的江尤,叫人心生钦佩。
“喂喂,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医院建成,今日看病不要钱,你们还不去看看”
“无病无灾,作甚过去凑热闹再是免费,我也不想看出毛病来。”
“诶,你这人说话好生奇怪,医者若是给你瞧出毛病,那是你本来就有毛病,怎的到你嘴里,反倒像是医者害得那你一辈子不入医院,不请医者,不看病不吃药,就是一辈子都没病了”
“我哪儿这么说了,我只是觉得,若是无病无灾,去那医院作甚医者稀少,还是别耽误他人才是。”
佩余听着身旁两人的争吵,有些好奇。
她好奇的凑上前去问道“两位大姐说的医院是什么啊”
正在斗嘴的两人同时看向佩余,其中一个体型消瘦的问道“这位姑娘是外地人是不是没买过天上京城报啊”
天上京城报,这东西佩余听旁人提起过,她也好奇看过,那是叠起来的一大张纸,上头分了几个部分,密密麻麻的全是孟国文字,佩余会说孟国话,但对孟国的文字并不熟悉,甚至无法认全,所以便没去买过。
“我没法认全所有字。”佩余笑着摇头,说话时有些习以为常甚至骄傲的意味,她一个侍女,会说官话会写雅文,还会说多国语言,虽说认不清字,但在全员皆文盲的如今,已经极为少有了。
在金林,她若是这样说,会引来一群人的赞叹,她说自己没有认全,而不是不认识,这就说明她是掌握了知识的人,是值得羡慕的。
但在天上京,她此话一出,却引来了两道怜悯的目光。
“为何不认识字可是家里人不让你去扫盲学校上学你回去同你家人说说,这扫盲学校不要钱,多认识些字,总是好的。”
“对啊,你还小,学起来还轻松些,不像我们,每日里拼命学,也只能认清所有字,不会写。”
两妇人的话,带给佩余的冲击力极大。
那一瞬间,顶着她二人同情的目光,佩余脸上发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扫盲学校佩余是知道的,实际上在天上京待上几日,就能听到这个学校的大名。
在他国商人的口中,佩余得知,原本的扫盲学校就是现在的藏书学院,它本是长公主尤看不惯治下子民大字不识一个,觉得这是极为粗鲁的体现,所以才建立的,后来藏书馆建成,便被搬到了藏书馆后头。
再后来长公主尤治下的百姓越来越多,她索性在外头也设了几个扫盲学校,这些学校的老师均是藏书学院毕业或在读的学子,所教授的,则是天上京所有百姓。
佩余还记得,那商人带着羡慕嫉妒的神情,说这是浪费钱财毫无意义的政策,说长公主尤是妇人之仁,问及他可让家中孩子去上学了,那商人立刻露出羞愧不肯开口的神情。
“对了,你不是天上京的百姓吧若是其他国家的,可能需要审查资格,需要在天上京买房子,有固定工作,定居超过一年后,才能入学。”
胖些的妇人说话很直爽,她就是刚刚那个说不想去医院,怕查出毛病的人。
佩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和那两个妇人分开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去医院看看。
她的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一只小虫子在她心头来回窜动,又痒又疼。
医院坐落在藏书学院附近,王姬住在北边的长公主府旁边,自打来了天上京,佩余去买吃的,也是去西边的菜市场小吃街,她还是第一次去到东边。
东边是天上京百姓们居住的地方,江尤将医院设立在这里,而没有设立在官员府邸众多的北区,这让佩余很是吃惊。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长公主尤是个一心一意善待百姓,为百姓着想之人
佩余印象中的百姓住所,是肮脏不堪的,金林有许多百姓,他们分布在金林最贫穷的西侧城区,那里密密麻麻都是人,狭小的屋子看不见阳光,地面是污水侵染后无处落脚的黑,墙角外头还能闻到难闻的臭味。
总而言之,大多数贫民的住所,是叫佩余无法忍受的存在,她虽是侍女,却由衷觉得自己比外头的百姓过的还好,这让她平日里都多了几分傲慢。
但天上京的民居,和佩余所看到过的都不一样。
其实从天上京百姓的精神面目,穿着打扮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居住条件一定很好,只是佩余没想到,会这么好。
这里的街道铺着大块的砖,和小吃街以及官员府邸那边一样,中间的大道非常宽,上头画着白色的线,将大道分成了四条路,中间两条比两侧要宽上许多。
小吃街那边也是这样的分布,步行者走两边,马车走中间,去时走左边,回来走右边,泾渭分明,不能互相干扰。
路的两边还种着花草,冬日里也有梅花在开放,走上一段路还能看到放在街边形状奇怪的木制物品。
佩余知道,那两个木制物品,一个叫做木头长椅,人走累了可以坐在上头休息,一个叫做垃圾桶,买东西后用来包装的纸可以扔在里头与竹筒,坏掉的物品,枯枝烂叶都可以扔到里头。
路边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拿着扫把打扫路边,若是在金林,这个年纪的贫民多半在冬天是撑不过去的,而在天上见,他们却能穿着暖和的棉衣,每日扫地,便能得到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的钱财。
“扫完了没扫完咱们去医院吧,昨日天上京城报上写着,年满四十者,均可免费看病,在医院拿药还能便宜。”
佩余走过扫地的老人,就听到他们在聊天。
“长公主真是太好了,自打长公主建了天上京后,这日子,是越过越好啦。而且长公主还没有忘记咱们这些没用的老家伙,这样好的医院,免费给咱们治病。”
一个白发老者说着话,眼底全是泪光,他经历过太多,早以为看淡这世间一切,即使面对死亡,他也能从容以对,却不知人年纪越大,越容易被简单的善意触碰心灵。
佩余想走,却挪不动脚步。
她还想听听,听听这天上京与金林,有多么大的差别。
她想起了幼时教导她的婆婆,婆婆是个老宫女,她无父无母,一个孤儿,被婆婆悉心教导,若没有婆婆,佩余无法活下来,更不可能一路跟着王姬到天上京。
她与婆婆相依为命,待她长大,定可以孝敬婆婆,叫婆婆过上好日子。可不到两年,宫里主事的人,就说婆婆年老体弱,不能再伺候人,将她逐出王宫,没过多久便得了病,死在破庙之中。
可恨她那时太小,甚至连替婆婆收尸,都做不到。
如果婆婆是在天上京生活,有医者能为她免费诊治,有一份能糊口的活儿做,婆婆,不会死的。
“当初登基户口时,户籍部的大人非要咱们说清年岁,我记得有些人怕长公主嫌弃他们年纪大,不愿意要他们,将年纪报小了,这下可好,他们去医院要交钱才能看病了。”
“你不知道吗医院的医师有摸骨奇法,摸一摸你的骨头,就知道你多大了若是户口上登记的年纪和实际年纪不符,拿上医师写的文书,盖上医院刻章,便能去户籍部更改年龄。”
听了这些话,几人中年纪最长的那位沉吟半晌,摸着胡子吐出一句话“长公主,真乃圣人矣。”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问我是不是裸更
你们以为我会有存稿那么高大上的东西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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