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没出息(1 / 1)

明修诣在入夜后一直在房中研究今日所学的玉简心法和剑招,但千仞学府所教的和他在明峡岛所学全然不同,就算他再聪明也无法一天之内就能彻底吃透。

思来想去,明修诣抱着几本书和玉简,尝试着来到院中。

已是半夜了,宫梧桐的房中依然灯火通明。

修诣在院中忐忑不安,犹豫许久,眼睁睁看着夜半昙花纷纷盛开,才终于下定决心敲响了师尊房门。

房门倏地被一阵清风打开,宫梧桐的声音幽幽传来:“进来。”

那语调并非白日里的懒散含笑,反而带着些冷淡和痛恨。

明修诣还以为是自己深夜贸然前来打扰了师尊休息,心中咚咚打起了退堂鼓,讷讷道:“打扰师尊休憩了,弟子……”

宫梧桐不耐地打断他的话:“别废话,进来。”

明修诣只好抬步进去。

夜晚还带着些晚冬的寒意,宫梧桐房中却如春日暖阳,一盏明灯漂浮在房中,散发着碧绿的柔光。

宫梧桐穿着雪白僧袍,正盘膝坐在蒲团上眉头轻挑着看他。

桌上点着一盏豆粒大的灯,大概是烧到了头,微微一闪,将他瓷玉似的脸照得温暖柔和。

明修诣硬着头皮走上前,恭敬行礼:“师尊。”

宫梧桐一点头,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

明修诣道了声“叨扰”,敛袍恭敬跪坐在宫梧桐对面的小案旁,将手中的书和玉简放置上去。

宫梧桐拿着剪刀一边剪烛一边淡淡道:“我九方宗哪个心法竟然能难倒明少尊,来,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明修诣瞧出来宫梧桐似乎心有怨气,心中暗骂自己急于求成,又暗搓搓地想将桌上的玉简和书收回来,他讷讷道:“明、明日再请教师尊也不迟,今晚就……”

“啧。”宫梧桐瞥他,“婆婆妈妈的,终于找到了个这么了不起的理由,别浪费啊。”

明修诣:“……”

明修诣的脸又红了。

听宫梧桐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做噩梦不敢睡”这个理由多么荒唐可笑。

他已十六岁,又不是六岁。

事已至此,明修诣也不好退缩,只好摊开玉简,想要给宫梧桐看:“这里……”

宫梧桐手欠嘴也欠,支着下颌去吹那刚剪好的烛,火光明明灭灭跳跃个不停,他也看不看玉简:“直接说哪几句就好,除了话本,谁也别想骗我看那劳什子的书。”

明修诣:“……”

明修诣只好轻声将自己不懂的那句话给讲出来了。

宫梧桐闻言嗤笑一声:“那你不懂的剑招可是这招?”

他说着,捞起旁边的小扇子一翻一转,桃花扇面旁边的题字「桃」的半边“木”突然直直掉了下来,落到小案上后化为一个歪歪扭扭没有五官的小人。

宫梧桐在扇面上折了枝桃花枝塞给那小人的手上,却见那小人像是活了似的,步履飘然,握着那桃花剑干净利落地耍了一式剑招。

细碎的桃花簌簌落在小案上,化为点点颜料。

明修诣看得目瞪口呆。

宫梧桐懒洋洋道:“这句心法需要和这式剑招一起看才能彻底领悟,你连剑都不练,只盯着那玉简悟,哪能悟出什么来?”

大概是怕明修诣看不懂,那小人再次舞了一招,还像是通人性似的向明修诣微微抱拳。

宫梧桐:“懂了吗?”

明修诣盯着那小人,将剑招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突然醒悟。

“多谢师尊。”明修诣认真道,“懂了。”

宫梧桐:“嗯,悟性不错。”

他说着,将扇面在桌案上一抚,小人和桃花枝转瞬消失,再次回了那扇面上。

宫梧桐撑着下颌见明修诣满脸恍然地去看那玉简上的心法,时不时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心尖突然莫名有些发暖。

他歪着脑袋心想:“原来收徒弟是这种感觉啊。”

宫梧桐看着明修诣沉浸在玉简中的模样,不知怎么,突然温声道:“你的剑是谁送你的?”

明修诣回过神,听到剑心情有些低沉:“是我爹特意为我寻来的。”

宫梧桐想了想:“要我让人给你找回来吗?”

“不必了。”明修诣制止他,“明峡岛的寒潭下有一块千年寒冰,剑肯定落在了那寒冰上,修士在寒潭妄动灵力定会伤及经脉,师尊不必让其他人为我冒险。”

宫梧桐若有所思。

明修诣唯恐他真的让人去为自己寻剑,急忙补充道:“真的不必,剑……剑没了就没了,往后我修为精进后,会再铸把更好的,不牢师尊担忧。”

宫梧桐这才道:“行吧。”

明修诣松了一口气。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

宫梧桐将视线看向紧闭的门口:“何事?”

“师尊。”大徒弟越既望铿锵有力,似乎刚斩杀无数厉鬼回来,他犹豫了一下,道,“徒儿做了个噩梦,不敢睡!今晚能向师尊……”

宫梧桐懒洋洋赖叽叽的身子陡然坐直了,双眸散发着满满期待。

越既望道:“……能向师尊讨教讨教剑招吗?”

宫梧桐:“……”

明修诣:“……”

看来用这种蠢理由的,不光他一个。

宫梧桐生气地说:“滚进来!”

越既望麻溜地抱着玉简和一堆书滚进来了。

他也是认真前来向师尊讨教剑招的,一见到明修诣眉头轻轻一皱:“你怎么在这里?”

明修诣朝他颔首:“大师兄。”

“少啰嗦。”宫梧桐没好气道,“你又有哪个剑招不懂?”

听到这句话,越既望这才明白明修诣也是来找师尊讨教剑招的,放心地坐下来,拿玉简给师尊看。

宫梧桐又叫小人舞了一式剑招给越既望,越既望看了三遍后,彻底顿悟。

宫梧桐又剪了一截烛,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透过门窗的影子能隐约瞧见那人怀里也抱了个东西。

睢相逢软软的声音从外传来:“师尊,相逢做了个噩梦,不敢睡……”

宫梧桐:“……”

明修诣、越既望:“……”

三个“胆小”到被噩梦吓到不敢睡觉的徒儿整齐划一跪坐在蒲团上,宫梧桐将一沓纸扔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道:“既然睡不着,今晚就别睡了,好好将今日所学的玉简给我抄十遍。”

三人正色道:“是。”

说罢,甘之如饴抄了起来。

宫梧桐:“……”

宫梧桐气得拿起小案上的酒吨吨吨了半坛,憋着气进内室看春宫图去了。

夜色深处,云林境坐在红尘苑的屋顶上微微仰头看着天边明月,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房中的对话在静谧夜色中一字不落传入他耳中,云林境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了一声,身边已经出鞘的剑终于缓缓阖上。

翌日一早,三个徒弟抄完玉简后实在是困得不行,直接窝在师尊外室睡了一觉。

明修诣起得最早,他揉了揉眼睛,袖子无意中碰到桌案上的砚台,将衣摆弄脏了。

他睡眼惺忪,也没管为何一大清早的砚台会有新鲜墨汁,轻轻将越既望和睢相逢叫醒,又前去内室去唤宫梧桐。

撩开白纱进去后,才发现内室早已空无一人。

宫梧桐早起了。

明修诣有些疑惑,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明修诣出去一看,发现越既望和睢相逢正指着对方的脸笑得捶地。

只见越既望脸上用笔墨写了四个硕大的字——「大没出息」。

还在笑越既望大花脸的睢相逢脸上也有四个字——「二没出息」。

两人全然不知自己脸上也着了道,正在疯狂嘲笑对方,又扭头看向明修诣,接着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明修诣心尖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忙对着一旁的水镜看了看。

果不其然,他脸上也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小没出息」。

明修诣:“……”

与此同时,宫梧桐穿着一件袖口绣着梨花纹的紫色衣袍,正慢悠悠往山下走,他罕见地将招摇风骚的扇子换成了一把碧萧,看着越发人模狗样了。

明灯跟在他身后,将手中滚了毛边的貂裘披在宫梧桐肩上:“您要出门?”

明灯是宫确耗费灵力为宫梧桐弄来的「春意」,春意放置在宫灯中,让宫梧桐身边十步之内温暖如春,此生不必再受任何寒意侵袭。

明灯则是春意的灵智,受了宫确相助才化为人形,寸步不离守在宫梧桐身边。

宫梧桐懒散“嗯”了一声:“我很快回来,别跟过来。”

明灯默不作声,还是跟在他身后。

宫梧桐虽然桀骜不羁张扬顽劣,但实际上很好懂,明灯化为人形不久,却已经摸准了他的脾性。

平日里在九方宗玩闹时宫梧桐出门都是优哉游哉不紧不慢的,只有他要出九方宗时才会像现在这样步伐极快,眉目间也没有平常那困倦的慵懒。

明灯跟着宫梧桐,本来还在猜测他是不是又要去魔族过云江,但谁知跟到半路,才突然意识到,宫梧桐竟然打算前去明峡岛。

“小圣尊,您……去明峡岛做什么?”明灯愕然。

宫梧桐眉目间全是要惹祸的笑容,整个人如同翩然蝴蝶飞过蔚蓝汪洋,足尖轻轻在水波一点,一圈波纹轻柔吻过探出头的灵鱼,缓缓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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