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梧过于慌乱的神色,映入武肃帝深邃的眼底。
他低沉的音色中,难得带了几分温和。
温和?
易地而处,纪青梧觉得匪夷所思。
一时不察,被人强上,时隔几年再见到“仇人”,是个人都应该暴跳如雷才对。
更何论,他已经成为睥睨天下的帝王,这该是他一生之耻吧。
纪青梧眸光闪动,思绪飘远。
脑海中浮现出她初次见到这张面孔之时。
那时,她的身份是军医,已在北地军营待了一年有余。
可就在前一日,她刚得知自己攻略错了人。
谁能想到,一方军营,竟有两个主将,一个定北大将军,一个镇北将军,称呼都极为相近。
纪青梧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镇北将军卫廷身上,不仅悉心照顾他饮食起居,甚至专门学了骑术,为他训马,只为博蓝颜一笑。
她每日追在卫廷身后跑,全军营的人都知晓,她这个女军医痴心恋慕着卫将军。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纪青梧对卫廷也是有感情的,私心想着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她要努力争取。
她打算先和攻略对象培养感情,待到两情相悦后,再有条不紊地进行到生子步骤。
而定北大将军赵明琰,她也是远远瞧见过几回的,但从没看真切过,她心中都是任务,一颗心都扑在了攻略卫廷身上。
是以,就算赵大将军传闻里再怎么丰神俊朗,再怎么战功赫赫,她都坚定地认为卫廷是最好的,对他人不屑一顾。
直到消失很久的系统,忽然出现,提示她任务需要尽快完成,并告知她攻略进度为0。
她和系统连夜对了一晚上的账
才发现她错得离谱。
时日无多,保命要紧。
那日,纪青梧站在营地门口,等着真正的攻略目标回营。
他一身银色甲胄,脚踏一匹通身如黑墨的宝驹,纵马驰骋。
“赵——”她掐着嗓子娇声呼唤,刚蹦出一个字。
铁蹄直接无情地踏地而过,溅起的烟尘,灰蒙蒙地扑了她一脸,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纪青梧在营帐内苦思几天,最终憋出来个大的,药翻了整个军营,给赵明琰单独添了药性强烈的阴阳合和散。
她还记得,掀开门帘,出现在他面前时,这位的寒眸厉色,要把她射穿在当场。
这夜,可真是更深露重。
外边是呼啸的寒风,帐中却有难得的春.色。
纪青梧沉着气,解开他的铠甲,外袍,里衣,亵裤,其间之宏伟,惊的她慌神许久。
她索性直接闭上眼,跨坐在他腰间,手抖着去寻那处。
帐中的影子交叠,花见刃剑起战戈,她忍着身体疼痛,磨磨蹭蹭地动,像是受刑一般。
她异常懊悔,怎么没给自己也灌一碗催.情药。
两人之间,半分旖旎气氛都无。
事成后,纪青梧消失了,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想法,她就在军营几里之外的驿站待产。
那驿站就是个哨岗,也有几个残破的军帐,她便藏在此处。
此刻的勤政殿内。
纪青梧和武肃帝对视着,发现他眸中有灿然的华光,有难懂的深意,却唯独没有怒火。
“怎么不答话?”
这么镇静平和,太不对劲儿。
纪青梧的理智短暂回笼。
忽而想起,她现在的脸还易着容,只还原了她七八分的样貌,她特意调整过下巴和额头的骨相,和早前大有不同。
且他们也就一夜相处,她还用帛绢遮住了他的眼。
武肃帝的表现,像是还没有认出她。
经过这样一番自我解释和心理安慰,她慢慢抚平了心中的忐忑。
轻柔地回道:“臣女前来,是为了感谢陛下赐座。”
纪青梧刚顺畅地喘了口气,又听武肃帝沉声问道:“既是要谢,要如何谢?”
嘴皮一张一合,就这么谢,不行么。
纪青梧拿不准他的心思,唇瓣抿了抿,唇色更加娇妍。
只见武肃帝忽然起身,来到她身前,高大挺拔的身形一下子就将她笼罩住。
纪青梧仿佛陷身密不透风的网中,龙涎香气愈发浓烈,她不仅面色绯红,凡是裸露出来的地方都带着粉。
他用右手持着一物,挑起纪青梧的下巴。
那东西的棱角硌疼了她,她不敢移开脸,只能被迫仰起头,露着白皙柔嫩的颈侧皮肤。
“陛下......”
意识到他在端详她的脸。
纪青梧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如擂鼓,胸脯上下起伏得厉害。
武肃帝的视线也有片刻的偏移。
原是青云之上,还有软绵的白云。
纪青梧本就头晕目眩,现又感觉呼吸不畅,眼前发黑,一个腿脚不稳,就要栽下去。
她猛的抓住身旁最趁手的东西。
手下触感是柔滑的锦袍衣料,下处是蓬勃坚实的肌理,比那抵着她下巴的纸片子还要硌人。
等纪青梧眼前能清晰地视物,才发现她握着的是皇帝的胳膊。
她松开手,站直了身体,软弹的脸颊不经意擦过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纪小姐的谢意,朕收到了。”耳畔传来他的轻言。
她真不是故意的,纪青梧脸红得发烫,比上了胭脂还要浓丽。
武肃帝先收回了手,垂下的手指摩挲了几下。
但这么“亲密”接触后,她反而没那么惧他。
他用手中的东西,轻拍了拍她的脸,目光灼灼,但声音深寒地道:“这是弹劾纪家的奏折,纪小姐可要看一看。”
纪青梧看向他修长手指夹着的折子。
飞快摇头。
“不看。”
纵观古往今来,帝王行事,岂能容他人置喙,万一是什么机密大事,她看了反而说不清。
“当真不看?”
武肃帝没料到她没有半分犹豫。
纪青梧眨着眼,试探道:“陛下想让我看,我就看,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
见她这乖顺的模样,武肃帝勾唇嘲讽道:“纪家倒是出了个真聪明的。”
但纪青梧却从皇上口中,听出了阴阳怪气的意味。
她只能低着头,愈发恭顺。
“街上的黄口小儿都知道,陛下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泽世明君,臣女相信陛下,不会平白冤枉了纪家,也不会放过有罪之人。”
这番话,她说的是真心实意。
前朝大兴土木,导致民生凋敝,武肃帝入主凤凰宫后,连自居的宫殿都只是简单修缮。
她一路从南楚边境过来,越靠近临安城就越是繁华,这三年,就能让百姓生活安乐,且营生富足。
尽管太后和皇帝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和睦,但她相信武肃帝不是任凭私愿,就胡作非为的君王。
盯着她如云的乌发,武肃帝眸中起了酽酽墨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