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簌簌与柳扶风二人惴惴不安地来到最近的村庄里,本是急迫地想找大夫瞧瞧,但是那村庄坐落在山间,人烟稀少,鲜少与外人想通,所以唯一的大夫平日里只能治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偶尔还要为村里的牲畜瞧个病,二人得知详情后还是放弃了这打算。
同他们说话的沈家婶子见二人衣着打扮不似凡俗,又很是狼狈,便好奇问了一嘴,待得知二人落水落魄于此,便热心肠地邀请二人去家中用膳。
“同我客气什么,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呢。”
沈家婶子说完便从厨房内端出了两碗面,虽然只是素面外加几根青菜,但是花簌簌还是通过阵阵飘来的香味里闻出了猪油的香味。
真的很好吃!
这面的味道打破了花簌簌有生以来对素面的印象,再普通不过的佐料,就算除去增加香味的那一点猪油外,也是极美味的,入口即化的面以及鲜美的面汤,一口下肚满口留香,点睛之笔便是那几颗脆生生的青菜,很是解腻。
“沈家婶子,你这手艺太绝了,去度城内卖绝对能卖上三文钱一碗。”
沈家婶子得了夸奖立即喜笑颜开,她的手艺是村里人尽皆知的,以往要是村里谁家有人过寿什么的,都会请她去,“粗茶淡饭不嫌弃就好。”
花簌簌一碗吃完肚子已然鼓起,转头看身旁慢条斯理、举止优雅地吃着面的柳扶风,挫败地在心中叹了口气,跟柳扶风比她刚才那吃相简直就是狼吞虎咽,一点都不闺秀啊。
花簌簌单手撑着下巴颓然地看着柳扶风,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越看越觉得自己无用,学了那么久的规矩礼仪,一到紧要关头就会忘,果然优雅是浸入骨子里的神韵,不是她们这些半路学个形貌就能学成的。
柳扶风咽下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后才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花簌簌心虚地转过头看向沈家婶子,刻意忽略柳扶风打量自己的眼神。
沈家婶子待二人用完饭后从里屋拿出了两套干净的衣衫递给了二人,“这套衣衫是我从前做姑娘的时候穿的,我现在这个年纪穿有点不太合适,变送给姑娘你了,我瞧着你的身量也同我差不多,应当是合适的。”
花簌簌仔细观察了沈家婶子身上的衣衫还是打过补丁的,所以能拿出这套半旧的衣衫已然是非常慷慨心善了,她心头动容,想着离开前将那枚用来防身的发簪留给她,也好稍作报答沈家婶子。
说完,沈家婶子又拿出另一套递给了柳扶风,“这是我做给我家那杀千刀的衣服,还是新的,这么多年也不舍得扔了,本想给家里那猢狲改小了穿的,他还不乐意,留着也是浪费,便也给你了,你别嫌晦气。”
沈家婶子的话虽然隐晦,二人还是听明白了,沈家婶子的夫君早就离世,这么多年是她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多谢,沈家婶子收留我们二人已是叨扰,如今这般我们二人更是过意不去了。”柳扶风当下便作了个揖以示感谢。
“使不得,如果你们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不如教我那个猢狲写几个字,我家猢狲一直闹着要去城内上学,可我……”
“应当的。”
沈家婶子得了柳扶风的应允,欢田喜地地跑去古老爹家抓猢狲回家。这古老爹就是村里的“大夫”,因为懂医术也就多认识了几个字,猢狲每每缠着古老爹学认字,为此古老爹没少在她面前念叨。
沈家婶子知道这些有钱的公子小姐从小就学着读书写字,如今怎么也没想到两碗面两套旧衣衫就能换来一个上好的教书先生,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沈家婶子就提着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童赶回了家,她虽然看着纤瘦,但是能轻而易举地提溜着小童的领子还不让他挣脱掉,想来力气不小。
“柏儿,快跪下,娘给你找了个教书先生,这两天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本事了,以后再敢为了这事挤兑我,仔细你的皮。”
柏儿本气极,每次沈家婶子都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拽他回家,但是一听到教书先生的时候,他一改怒颜,瞪大了眼睛瞧着柳扶风。他仔细打量着柳扶风,即使此刻他穿着粗布麻衣,但是那气度和仪态与以往他看过的所有人都太不相同了,即使娘亲不说,他也能一眼就认出柳扶风是识字的。
“先生在上,受柏儿一拜。”
柳扶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生生受了柏儿的这一拜,见柏儿还要继续磕头,他立即上前扶起柏儿,说:“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你能学多少便要看你的资质了。”
柳扶风欣赏柏儿在困境下也要求学求知的心,也不再耽搁了,当下便问柏儿如今认了几个字,家中有没有笔墨或是学字的书。
柏儿平日里都是跟在古老爹屁股后头学到一到万的数字,还有些简单的药名诸如三七、苍术、白芍、当归类的,沈家婶子不舍得给他买笔墨,平日里柏儿都是用树枝在地上练字。
柳扶风早就猜到这家中没有笔墨,便也跟着柏儿一样捡了根枯树枝当做笔用,细细听柏儿说过后,他暗自吃惊,没想到柏儿跟着古老爹还学了不少字,若是再多认识百来个字怕是都能去城中当个账房学徒了。
“柏儿,你为什么想识字?”
这个问题柏儿从前从未想过,他挠着头想了一会才说:“因为想赚钱,想带我娘去城里见见世面,享清福。”
“你是想做生意?可做商人容易被一方霸力欺压,若是碰上个贪腐的官吏,还要受他们盘剥,还要打点四方,能言善辩,能成事着少之又少,终究不是上上之选。”
柏儿听柳扶风的这番话后,接着说:“那就不做生意,跟古老爹一样做大夫,治病救人也是好事。”说完,柏儿还点了点头。
“治病救人甚有恩得,那你可治穷苦之人?”
柏儿想也没想立即回答道:“当然要救。”
柳扶风赞赏地看着柏儿,继续说道:“这世上终究是穷苦之人最多,若是你心慈心善,广救众生,怕是只能勉强维持,也就谈不上赚钱了。”
柳扶风这番话让柏儿瞬间迷茫了,他想起村里的木匠道:“那我可以跟胡大爷学做木匠,多打一些家具卖。”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柏儿,我问你,胡大爷手艺如何?”
柏儿这次不再鲁莽,想了后才答:“是我们村里手艺最好的,但是胡大爷做的桌椅去城里经常卖不掉,即使卖掉也是半送的。”
“好,若是做木匠,你如今认识的这些字已经算是够用了,便也不用再同我学识字了,你只需要同胡大爷学上一年,然后再去城内找个手艺更为好的师傅学艺,一直学下去直到你成为世上最厉害的,只是所需时日太长,若是要赚钱怕是你母亲也要白头了。”
柏儿听了瞬间就蔫了,低声说:“那我就做官吧。”
柳扶风说:“做清官便要与朝中的贪官污吏为敌,得百姓爱戴,能得一世美誉;做贪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确实发财。只是无论是做贪官还是做清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行差一步粉身碎骨,乃至祸及全族。须得审时度势,高瞻远瞩,意思就是眼光要长远,还要时常防备自己会被打击报复、谗言陷害,比你官位低的面上巴结奉承你,但是暗地里却想着怎么顶替你,比你官位高的,处处提防着你,若是出了错还会让你顶罪。”
柳扶风严肃的神情让柏儿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柏儿皱着眉,他小小的脑袋早已被柳扶风的话撑满,如今已然晕头转向。
“柏儿,如今我问你,你还想学识字吗?”
柏儿沉思了良久,久到柳扶风的脚略微感觉有些酸麻,才回答道:“学,先生我想跟你学识字。”
“为何?”
柏儿在心底做了决定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扶风道:“因为先生刚才说的那些我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想知道村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想知道所有我不知道的,可我只是一个人,我一辈子也走不了那么多路,见不了那么多人,可是书里面能告诉我千里之外是什么样子的。我想跟先生一样认好多好多字,读好多好多书,我也想跟先生一样懂这么多。”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好,我教你。”
柏儿天资聪颖,简单的一教就会,难的重复三遍也就会了,而且还能举一反三,柳扶风很是赞赏。
二人不知疲倦,很快就已天黑,要不是被沈家婶子压着,怕是连晚膳也不用了。
花簌簌也没有闲着,强行在厨房里给沈家婶子打打下手,沈家婶子一开始不乐意,后来在花簌簌的坚持下也就隋她去了。
沈家婶子见花簌簌对做菜很感兴趣,还手把手地教花簌簌凉拌了一盘黄瓜,花簌簌第一次做菜,没想到会那么成功,兴奋了许久,让沈家婶子尝了还不够,还跑去打扰努力教学的二人。
“尝尝,尝尝,这是沈家婶子教我做的。”花簌簌夹了一块黄瓜跑到了柳扶风面前,被打断的二人无奈地看着她,柳扶风知道此刻如果拒绝花簌簌怕是还要耽搁上一段时间,也就乖乖地张了嘴。
“好吃吗?”花簌簌期翼的目光让柳扶风生起了别样的心思。
“很难吃。”柳扶风皱着眉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可如果花簌簌仔细瞧便会发现隐藏在他目光中的戏谑。
花簌簌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柳扶风,“你这舌头出问题,赶紧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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