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渊往萧靖离开的方向遁去,追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影。
凉老安慰道:“别急,他跑不远。”
“我不急。”
陆长渊一点也不急,下情毒的是萧靖,胡作非为的也是他。
倘若两人不是师兄弟,陆长渊可不会一忍再忍,或许正是他的多次纵容,才让萧靖走上歧途。
记忆中,年幼的萧靖乖巧伶俐,整天黏在他身后,乖乖软软的喊师兄,修炼时受伤了,也不哭。
哪像现在,仗着金丹真人的修为,对门下弟子肆意妄为,连同门师侄都容不下,德不配位。
陆长渊很失望。
“我的徒儿乖巧伶俐,又敬重长辈,他哪里不满意,要一次次与白儿为敌。”
“白儿善良,宁可偷偷躲着哭,也为他掩饰,替他求情。”
“他倒好,肆意横行,令人生厌。”
陆长渊心头不满,他剑道大成,又是剑宗的元婴真君,理应一心问剑,早日修成大道,却被萧靖牵绊着。
想想,师父也来得莫名其妙,谁告知他的,莫不是萧靖吧?
他做错了事,怕被责罚,就搬出师父压人。
“哼,他的心性毫无长进,只知向师傅告状。”
倘若他有良知,就不该去烦扰师父,让他老人家忧心。
“你以为,是萧靖喊含丹真人来的?”
陆长渊哼笑一声,沉声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凉老说:“是我给含丹真人传讯的。”
陆长渊瞳孔皱缩,识海像被一把铁锤敲打,胸膛闷闷的,蹙眉问:“什么?”
“萧靖快入魔了,除了含丹真人,我想不出更好的人选,能让他保持清醒。”
夜凉如水,月色如冰。
陆长渊恍惚不解,心头一沉,像被一只铁拳硬生生塞进了心里,呼吸难耐,不解其意问:“他……会入魔?”
好端端的,为何要入魔?
他们是正派魁首,自古与邪魔歪道不两立,难不成他为了功力大涨,转修魔门法术?
“荒唐,他太乱来了!”堂堂剑宗的金丹真人,成了魔修,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陆长渊脸色铁青,寒声道:“倘若他入魔了,我定不饶恕!”
“这么说,你要斩他于剑下?”凉老语气淡淡,提醒道:“为了你,他才走火入魔的。”
陆长渊惊诧万分,失声道:“这不可能!”
凉老叹了口气,提起往事。
彼时,他们去围剿魔修,却遭遇埋伏,两人九死一生,浴血奋战。
这时,一名丧心病狂的魔修躲在暗处,趁机用邪道秘法袭击陆长渊,意图毁了他一身修为。
危急时刻,萧靖挺身相救,硬生生受了一击,金丹受损,修为止步不前,被心魔缠身。
陆长渊难以置信,反驳道:“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了。”
凉老点点头,接茬道:“是啊,好几年了,他被折磨好久了。”
“……怎么会?”
陆长渊很清楚,他斩杀了不少邪魔歪道,魔修们恨他入骨。
那一击,不是奔着要他命去的,而是要毁了他的道心和剑心,让人在绝望哀嚎中,一步步入魔,成为他最痛恨的那一类修士。
在萧靖刚受伤时,疼得痛不欲生,陆长渊也心急如焚。
后来,他们回到了宗门。
渐渐的,萧靖的伤势也痊愈了,他不再喊疼,也重新修炼。
明明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怎地又起了风波?
凉老摇头叹息,遗憾道:“他的伤一直没好,宗门长老看过了,也别无他法,只能拖着了。”
“你如何得知?”
凉老一顿,幽幽说:“此事,宗门上下,人尽皆知。”
青莲真人根基受损,从来就不是秘密。
陆长渊张口结舌,心跳乱了。
“那天,我四处闲逛,刚好来到他洞府外,见他受心魔缠身,痛不欲生。”
“你那师弟,也是狠人呐。”凉老回想往事,连连叹息:“为了你一句话,所有的痛苦,都暗暗忍了。”
刹那间,一道惊雷划破陆长渊的识海,一缕尘封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萧靖受伤后,有一段时日,常常以此为借口,缠着他,将白儿挡在洞府外,妄图霸占他。
然而,陆长渊不胜其扰,冷冷道:“你别喊疼了,我听得心烦。”
“师兄,你不心疼我吗?”
陆长渊不耐烦道:“你闭上嘴,我就心疼你。”
自此,萧靖不再喊疼了。
渐渐的,陆长渊以为,他的伤势早就痊愈了,毕竟宗门里有上好的丹药和不出世的医修。
陆长渊如坠冰窟,浑身冷得发僵,心脏皱缩,呼吸间都在抽痛。
久久,他动了动冰凉的薄唇:“他可以说……”
“说了,又有何用?”凉老毫不客气,一针见血道:“他的话,你信吗?”
陆长渊喉头一紧,固执已见道:“他不缠着我,好好说话,我也不会无视他。”
凉老一顿,叹息道:“你……是纯阳之体啊。”
这世上,除了含丹真人,恐怕就只有凉老心知,萧靖乃纯阴之体,顶级炉鼎体质,阴盛阳衰,本就伤己。
不料,他还被魔修重伤,阴阳失衡,根基受损,难有丹药医治。
在靠近陆长渊时,他的纯阴体质得到调和,虽不能痊愈,可好受些罢了。
然而,他们的恩怨是非,凉老也不愿过多干涉,毕竟他们的星象都被天机蒙蔽了。
这两人,交缠至深,命运多舛啊。
陆长渊脸色阴沉,加快了速度,四处寻找萧靖的踪迹。
“你瞎找也不是法子,”凉老放开神识,提醒问:“他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
凉老顿了顿,接着问:“他可有常去的地方?”
陆长渊想了又想,羞愧道:“我没问过他。”
平时,只有萧靖来找他的份,陆长渊一心修行,很少关注他。
如今想来,陆长渊怅然若失,对这师弟,他知之甚少。
“这些年来,我无须找人,一传讯,他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陆长渊拿出一张传讯符,说了几句话,却迟迟没得到回应。
陆长渊苦笑一声:“看来,他记恨我了。”
一直以来,萧靖对他千依百顺,唯恐他不开心,岂会发脾气。
不对!
有一次,他没陪萧靖练剑,对方就生气了,还躲了起来。
陆长渊双眸一亮,往一个方向遁去。
越往北,温度越低。
枯枝上挂满了寒冰,白皑皑的雪地一望无际。往里走,冰雪覆盖着大地,寒冷刺骨。
陆长渊披上一袭纯白的狐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寒霜,焦急下,如残影掠过冰面。
“绝灵潭”是剑宗的一处历练之地,占地极广,可灵气稀少,又天寒地冻,修士们难以用灵气御寒。
在苦境中,他们一边锻体,一边磨砺意志,能坚持者,往往有所得。
陆长渊年少成名,于剑道一途极有天分,又有凉老指引,从未到此苦修。
倒是萧靖,剑道一途的天资不足,一生气,就喜欢躲着修炼,还扬言,要让他刮目相看。
绝灵潭太广,他躲在哪里了?
忽然,太阿剑发出刺耳的剑啸,往西南方飞去。
陆长渊追了过去。
他执太阿剑,修《上元剑诀》主攻;萧靖执青莲剑,修《青莲太上秘法》,主防。
太阿剑和青莲剑乃上古对剑,为二人所得后,各自认主。
年少时,陆长渊和萧靖感情甚笃,一心以扫荡天下邪修为己任,执对剑后,又修双剑合击之术,一时间,横扫荒宇。
如今,太阿剑示警,想必是萧靖遇到了危险。
转瞬间,陆长渊深入绝灵潭的腹地。
此处,千年冰冻,万径人踪灭,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的飘雪。
陆长渊体内的灵气渐渐凝滞了,呼吸间,冷冽的寒气钻入经脉,灌入丹田。
深深浅浅的脚步蜿蜒向前,停在了一处山洞前。
大雪纷飞,寒气逼人。
山洞中,一道虚弱的人影倒在地上。
他姿色无双,如雪中精怪,鸦发随风飘飘,肤白胜雪,美得不可方物,却双唇染血,恍若雪中一点红。
忽然,他剧烈咳嗽,殷红的鲜血喷洒在雪地上。
陆长渊愣住了,双腿如冰柱,挪不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