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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鸿雁伤05(1 / 1)

亲亲看到这里是因为订阅比例不够哟,正文正在解锁中,感谢支持~谢吉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异常轻柔:“莲儿,你得说实话,这样赵大人才能迅速找到突破口,查明福婶的死因。”

“你不希望,福婶一直躺在冰冷冷的义房中,无法收殓下葬吧?”

谢吉祥的话语轻柔,却字字砸在阮莲儿心房上,阮莲儿毕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上有冷酷的官爷,身边是冷漠严肃的校尉,加上谢吉祥如此哄劝,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我爹……我爹他……”

阮莲儿哭得说不出话来。

亲生母亲突然被人杀害,死在了冰冷的河水中,而她心里最怀疑的人,却是她的亲生父亲。

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这不啻于双重打击。

阮莲儿话音落下,雅室里陡然一静。

谢吉祥轻轻拍着阮莲儿的后背,抬头看了一眼赵瑞,她从未见过赵瑞当差时的模样,此刻认真端详,才发现他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只看赵瑞沉思片刻,对赵和泽说了几句,赵和泽便转身退了出去。

谢吉祥回过头来,见阮莲儿已经略缓过神来,才继续说道:“虽然阮叔确实不怎么着家,但也毕竟同福婶少年夫妻,情分还是在的。”

可阮莲儿却白着脸摇了摇头:“我爹对我娘哪里有什么情分?若说情分,也单指我娘对他而已。”

赵瑞注意到,阮莲儿每次提到爹、父亲这类的词,话语总是突然停顿一下,仿佛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那么的艰难。

赵瑞跟谢吉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显然,两人都很知道阮家的旧事。

谢吉祥是因为一年多的邻里相处,而赵瑞肯定是因为阮林氏刚一被认出,立即就开始调查清楚其背景。

可见,这个皋陶司里确实能人辈出。

阮家的事说白了都是家里事。

早年阮大的父母在旁边的梧桐巷经营一家豆腐坊,因着阮母点豆腐的手艺极好,阮父又是个热心肠,生意一直非常不错。

他们在梧桐巷拼搏将近十年光阴,终于在临近的青梅巷里买了个一进的宅院。

阮母身体不是很好,一直也没孩子,待落户到青梅巷,却突然有了喜讯。

可谓是双喜临门。

这孩子就是阮大。

父母等了他将近十年,自此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其他骨肉,因此捧在手心怕化了,放在身边怕摔了,简而言之就是宠溺至极。

阮大从小就颇为顽皮,可因为父母从不斥责,他便变本加厉,书院读了几天就打了好几个同窗,最后也不再读书,整日里游手好闲。

待到他十来岁的时候,竟又是同人跑去了赌坊,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阮父阮母为了他简直操碎了心,便是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这要是染上赌,这一家子就完了。

父母两个也不知是如何盘桓的,最后竟是买了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回来,说要给自家儿子做童养媳。

这童养媳就是林福姐。

阮父阮母两个在豆腐坊起早贪黑,自然看不住阮大,家里突然多了个能干的媳妇,倒是能管一管。

大抵也是觉得这大媳妇很新鲜,也可能是阮林氏跟得太紧,渐渐地,阮大竟然真的不去赌坊了,甚至跟着阮林氏一起在豆腐坊帮忙。

那一段岁月,是阮家最幸福的时光。

后来阮大十五岁上,阮林氏有了身孕,接连生下阮莲儿和阮桂,就在人人都以为阮家会继续幸福下去之时,阮父意外摔伤,没几日就撒手人寰,而阮母也跟着病倒,没几天就跟着夫君去了。

这时阮莲儿才三岁,阮桂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就在人人都以为阮大能重新振作照顾妻女时,却是阮林氏继承了豆腐坊,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辛苦操持。

若是如此,日子也能过。

但是阮大却重新踏入赌坊,从此幸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就连那个赖以生存的豆腐坊,也被卖出去抵债。

所以,阮家才流落至今。

因为这些街坊邻居都知道,也几乎成了邻里教导孩子的坏榜样,就连谢吉祥这个刚搬过来一年的新街坊,也都知道。

后面的事大家都能猜到,阮大整日不着家,福婶只能在家里做了豆腐担着卖,靠着不断的辛劳养活了一家人。

然后,因为儿子过于聪慧,她还勉力送了儿子去读书。

虽然青山学院只要能考上就能减免束脩,可笔墨纸张都要不少花销,为了儿子,阮林氏更是起早贪黑。因着她长相艳丽,在暗淡的梧桐巷里仿佛娇艳的牡丹,便渐渐有了不好的传闻。

阮大就更不回家了。

如此一看,阮大倒也有杀阮林氏的可能。

毕竟一个名声不好,又疑似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他没必要留着继续让人嘲笑他。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案情真的如此简单明了?

谢吉祥的目光慢慢垂落到阮莲儿的脸上,刹那间,她思绪动摇了。

不,不是的。

阮林氏还不算人老珠黄,也很勤劳,家里花费都要靠她一个人,阮大杀了她,以后又如何赌博买酒?

谢吉祥想到了,赵瑞自然也能想到。

不过转瞬间,两个人就把这些细枝末节全部回忆起来,谢吉祥看着阮莲儿轻蹙着眉,一脸哀婉,便也只能叹了口气。

“莲儿,你为何要如此说呢?”谢吉祥问。

阮莲儿迷茫地看着谢吉祥:“吉祥姐姐,你说什么?”

谢吉祥叹了口气,但脸上却没有更多的表情。

她那张圆脸总是挂着笑,亲和又可爱,可此刻坐在阮莲儿身边的谢吉祥,脸上早就没了笑意。

就连说话的嗓音,也带了些许低沉,不如平日里轻灵透亮。

她认真看着阮莲儿,盯着她额头上的伤痕看了看,然后便从怀中取出金疮药,轻轻给她上药。

“我知道阮叔偶尔回家来会打你,你额头上的伤前日还未曾有,可是昨日阮大回了家?”

若阮大昨日回家,那阮莲儿为何要撒谎?

刚刚在马车上,阮莲儿可是一口咬定阮大好久不曾归家。

“若是阮叔一直没回家,那又是谁打的你,昨日突然归家的阮桂?”

阮莲儿一瞬闭上了嘴,她眼睛微凸,脖子上的血管上下滑动,仿佛被掐着嗓子的稚鸡,呆滞又惊慌。

谢吉祥平日里清甜的嗓音此刻却如同一把刀,直直插入她的胸膛里,把她浑身血脉全部喷出。

阮莲儿张了张嘴,一张苍白的脸憋得通红,最后才期期艾艾哭出声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撒谎……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她从小跟着母亲长大,看惯了母亲为了家辛苦劳累,忍气吞声,对于自私冷漠的父亲,心里总是怨恨的。

如今母亲死了,父亲又嗜赌成性,她一个即将及笄的姑娘家,会面对怎样的命运?

谢吉祥的叹息声里仿佛氤氲着数不清的怜惜,让阮莲儿脸上的泪流得更凶。

“我……我爹说要卖了我。”

“一个月前,他突然回来,说我大了,留在家里也是拖累,还不如卖出去换些银钱,也好让父母的日子好过一些。”

“还好,还好我娘没答应,说他要敢卖了我,以后再不给他钱。”

阮莲儿哽咽道,她委屈得不行,那一个爹字几乎要从喉咙里带着血肉喷出来,让人浑身打颤。

她爹对她没有骨肉亲情,唯一能庇佑她的娘也已经死了,若是她爹不是真凶,办完丧事,她很可能就被卖了。

谢吉祥一下子便明白,或许对于阮莲儿来说,父亲是杀害母亲的真凶,会是最好的结果。

谢吉祥没有紧迫地盯着她看,反而轻轻拍抚她的后背:“我明白,我都明白了,你慢慢说。”

阮莲儿一开始撒谎,倒也可以理解,但现在她不能再继续骗人了。

阮莲儿缓和下来,声音也渐渐平稳:“我娘……我娘昨日是上午走的,她带了干粮,也说晚上不归家,我也没在意。”

“下午我一直在洗黄豆,姐姐也知道,家里那么多豆腐要做,黄豆若不摆弄干净是不行的,我得把坏的都挑出来,就怕旁人吃了坏肚子,因此这活做得仔细。”

阮莲儿继续道:“我一做就是一下午,等把黄豆洗净,再用清水泡好,然后我就准备煮些面条,将就对付晚食。”

因为有个只会要钱的父亲和要读书的弟弟,阮莲儿的日子过得很清苦。

可一家人在一起,总是比分崩离析要好过的,阮莲儿从小就是个软糯性子,对于自己的付出从来没有怨言。

父亲常年不在家,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其实挺好的,这么大的院子只有我一个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阮莲儿抬头看向谢吉祥,唇角微微上扬:“偶尔叫了吉祥姐姐在门口说说话,也特别开心。”

这个单薄的、得如同秋日里干枯落叶的少女,人生里唯一的乐趣,也就是独自坐在家中的院子里,抬头看着日复一日的天。

阮莲儿说:“可是他回来了。”

她语气沉了下去:“我爹不知道怎么突然回家来,先问我我娘去了哪里,我说我娘去上香,然后我爹就嗤笑出声,说我娘怕不是出去会情郎。”

阮莲儿眉头紧锁,语气越发沉重:“我听不惯他如此诋毁娘,心里头憋气,便同他吵了几句,他就生气了。”

“吉祥姐姐也看见了,他一生气我就如此,”阮莲儿淡淡道,“早就习惯了。”

对于父亲,阮莲儿声音里有着难以言说的仇恨。

“不过他急着从家里拿钱,也没打我几下,推搡片刻就要走,我不让他拿了钱走,要不然桂哥儿下个月的束脩就没了着落,可他硬是不理。”

阮莲儿抬起头来,对谢吉祥道:“吉祥姐姐,你猜我爹要去做什么?”

谢吉祥认真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阮莲儿突然笑了。

她笑得很开怀,可眼角的泪却又潸然而下。

“他说,他的红枣儿要出城看戏,他必须要陪她,晚了红枣就不等他了。”

红枣儿?

谢吉祥眉头一动,她还来不及同赵瑞对视,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嗓音:“苏红枣,香芹巷里的红人,有名的粉灯笼。”

“当时父亲只在一家赌坊赌钱,官爷们来香芹巷的路上是否瞧见过,有一个同兴赌坊。”

谢吉祥点点头:“倒是看到了招牌。”

苏红枣声音逐渐平淡,仿佛所有的苦难都已消散。

“当时我父亲欠了那家赌坊五百两,我家里小本买卖,哪里凑得出那么多银钱,卖了包子铺,也还差三百多两,根本不可能全部还上。”

“因我爹一直关在同兴赌坊,我娘几次过去赎人都没见到面,等那卖了铺子的一百多两也折腾殆尽,同兴赌坊才来人抓了我娘、我哥哥还有我。”

谢吉祥看她虽然表情冷淡,但端着茶杯的手不停颤抖,便小心接过茶杯,让她自己细说。

苏红枣抬头看向谢吉祥,轻声说:“谢谢你。”

“因为已经过去二十年,梧桐巷的人来来去去,大抵也没人记得当年一家都很好看的苏记包子铺,我的长相随了父母,我哥哥自然也是。”

她这么一说,谢吉祥大概就明白过来,很显然同兴赌坊看中了他们家的人。

那五百两赌债还不上,他们一家只能被抓进赌场,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命运,看看苏宅外面那个粉色灯笼就可知。

苏红枣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泪。

“事发那一年我十岁,我哥哥却已经十五,是当时梧桐巷最英俊的少年郎,哪家姑娘见了他都要脸红的。可坏也坏在我们家这张脸上……同兴赌坊的二老板,在路过梧桐巷时,一眼看中了我哥哥。”

谢吉祥猝不及防听到这话,茫然抬头看向赵瑞,却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

苏红枣的话还在继续:“同兴赌坊是燕京最大的赌坊,能在天子脚下做下九流的生意,一定不是普通人,我们一家被抓进赌坊之后,我哥哥就被领走了,我母亲直接就被送进红招楼。”

“大概因为我年纪太小,又可能哥哥……保护了我,因此我倒是没有跟我娘一起进红招楼,反而就留在赌场,由个老伶人教唱曲,学了一两年,我就在赌坊二楼给人唱曲了。”

也就是说,那一年她才十二岁。

想到这里,谢吉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所以,阮大去赌坊不是为了赌钱,他是为了……”

苏红枣苦笑出声:“他是为了去看我,但进了赌坊不赌钱肯定不行,于是他每次都小打小闹,玩点简单的,就为了看我过得好不好。”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当时阮大老去赌坊,一直去了好几个月,阮家也并未受多大影响,阮大当时去赌坊并不是冲着赌去的。

知子莫若母,尤其是阮大的母亲,对儿子一向疼爱有加,她肯定让阮父跟过阮大的行踪,最后确定阮大到底去看什么。

他是为了隔壁那个两小无猜的漂亮丫头。

这一看就不行,苏红枣已经被卖进了赌坊,早就不是自由身,同兴赌坊他们根本惹不起。儿子年纪还小,痴迷一个这样的姑娘总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夫妻两个一商量,便给他娶了一个童养媳回来。

林福姐无母双亡,寄人篱下,性格坚毅,小小年纪也出落得不俗,在阮父阮母看来,其实不比苏红枣差。

于是,这一桩姻缘便成了。

苏红枣大概也明白谢吉祥想到什么,便道:“夫君来赌坊没两个月,不仅输了十几两银子,还为了我跟同窗争执被书院开除,公公婆婆必不能忍,因此就给他娶了姐姐回来。”

她一口一个夫君公婆,叫林福姐也是姐姐,似乎自己真的是阮家的妾室,身份上没有一点过失。

可在场众人都知道,她这一辈子,都没能踏进阮家的门。

苏红枣道:“夫君娶了姐姐,我是很高兴的,姐姐比夫君年纪大,又会照顾人,我心里很是放心,便找了个机会,劝夫君别再过来,待我自己攒够了钱,我就给自己赎身去给他做妾。”

谢吉祥忍不住问:“阮大听了?”

在谢吉祥的记忆里,阮大绝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他每次回家都能闹得天翻地覆,街里街坊都要出来看笑话,能这么容易被苏红枣三言两语打发?

但苏红枣却说:“他听了的,他从小就听我的,那一次也不例外。”

谢吉祥只觉得一阵怪异,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苏红枣叹了口气:“因着我常年在赌坊待着,又被人喂了药,所以十二三岁便来了初潮,赌坊的管事一发现这个,就马上也把我送进了红招楼。”

所以,其实不是阮大听了她的话,而是阮大根本找不到她的人,最后只能回家老老实实过日子。

“我在红招楼倒跟旁人不同,一开始学些琴棋书画,待到十五岁上才开始接客,接的都是赌坊给安排好的客人,简言之,非富即贵,不问姓名。”

也就这些年分隔两地,阮大跟林福姐才能和和美美过上了他们的小日子。

但好景肯定不长。

谢吉祥记得,在阮莲儿口中,她三岁时,也就是阮大十九岁那一年,阮父阮母相继病亡,没过多久阮大又重新“欠了赌债”,家里只得卖掉豆腐坊还债。

苏红枣不知道谢吉祥在算这些,她道:“我在红招楼待了八年,到我十九岁时已经过了最耀眼的时候,于是我就求了鸨母和赌坊管事,我想给自己赎身。”

这又对上了。

谢吉祥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由两个人分别讲述,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在阮莲儿的版本中,她父亲不学无术,嗜赌成性,毫无担当,死了活该。

而在苏红枣这里,阮大却又成了有情有义,痴心一片,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怪不得,马车上刑九年跟她说:“看证据说话,背后的故事只是帮助查案,却不能直接坦白真相。”

苏红枣说:“鸨母平日管不了我如何,自然不会拦着我,但管事不一样,我的卖身契还在同兴赌坊,至今没回到我手上。”

谢吉祥突然打断了苏红枣的话:“苏夫人,可以问下,你家中其他人现在如何?”

苏红枣没想到谢吉祥会关心这个,她垂下眼眸,道:“我父亲当时就死在同兴赌坊,我母亲进了红招楼没两年也磋磨死了,至于我哥哥……我觉得他还活着,但我不知他在何处。”

谢吉祥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这一辈子的恩怨,苏红枣从未对外人提起,如此有了机会,她倒是一口气都说了个干净。

“同兴赌坊不会放过我,我心里很清楚,他们那边的客人有几个一直很喜欢我,于是我便同他们商量,若是我一直在红招楼,客人过去也不太方便,还不如改换门庭,做得隐蔽一些。”

所以她就搬来了香芹巷,挂上了粉灯笼。

不过她伺候的人,估计都是同兴赌坊安排好的,因此阮大即使搬过来和她如同夫妻一般生活,却还要忍受她夜里侍奉其他的男人。

一忍就是十年。

这关系也真够畸形的。

谢吉祥简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明堂里很安静,只有苏红枣的声音。

“平日里只要来客人,我都让夫君藏在东侧房,客人们都没见过他,所以肯定不是他们杀的夫君,再说,为了我一个贱人,也不必脏了手。”

苏红枣风轻云淡:“所以,夫君如此,肯定是因为他昨夜回了家。”

话说到这里,苏红枣的这一版故事就讲完了。

但谢吉祥却捕捉到了其中最让人怀疑的部分:“阮大平日回家,只顾着跟家中要钱,还扬言要卖了女儿,把你娶回家做小妾,这跟夫人说的似乎不太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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