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编修,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们了,你怎么就跑出去了。”
“哎呀,小九怎么了,一言不发。”齐编修凑了过来,逗着趴着商从安怀里的小九,平常老喜欢四处跑的小人,这回碰到他逗他,直接把脸埋进商从安怀里。
商从安拍了拍他的背,心疼着:“吓坏了,还差点没命。”
翰林院的人心疼的围了过来,小九喜欢四处窜,翰林院常常能听到他在那乖巧的叫人。
“对了!你有看到季琛没!”孟修撰突然道,“我刚刚看到他就站你旁边。”
商从安抱着小九的手紧了紧,坐下,拿起桌上茶杯,打湿帕子,给他擦脸:“没。”
孟修撰还要说什么,一把就被齐编修捂住嘴巴,在场谁都看得出来,她那哪是没看到,她是压根当没有这个人!
忽然,翰林院内诡异的安静了下,众人纷纷扭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一身黑袍的人,靠在门边,脸色微微泛白,一手正捂着另一只手,垂着眸,也不敢看里面,只是道:“姬林,我会保他一命。”
屋内的人听的心惊胆战的,齐齐看向商从安,偏对方正一脸焦急的哄小九。
季琛唇齿轻颤了下,看向里面,恰好对上小九一双眸子,小九连忙缩进商从安怀里,不敢抬头,瑟瑟发抖着。
季琛眼眸暗淡了下,抿了下唇,抬脚就走。
另一边,姬笙提着剑指在姬林脖子处:“孤的确没想到,那么多疑的父皇居然会病例乱投医的信你,更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胆子直接害他。”
姬林看了眼彭副统领:“本宫也没想到,你们居然策反了本宫的人,还让本宫自己把他调到了身边!”
姬笙一剑就要刺过去,季琛忽然出现一手按住他的手,眼眸微垂:“殿下。”
“琛,你别告诉孤,那个商从安替他求情,然后你真来求孤放他一马。”姬笙冷冷着,“你别忘了,你几次三番差点没命,是谁下的手!”
季琛拱手:“不是。只是皇上醒了。”
姬笙握着剑的手颤了下,“蹭”的一声收回:“来人,先把他们关起来。”说完,大步向外走去。
后面,姬林怔怔的看着季琛:“琛,你还是这么心软啊。”
季琛不说话,抬脚就跟了出去。
侍卫抬着景帝到了东宫,昔日繁华东宫早已是一片焦土,杂草丛生。
姬笙站在门口,指着某处:“阿瑜就是在这被父皇您射杀的吧?”
景帝还迷茫着,但一看到姬笙的脸以及那片废墟,挣扎着,死命的想往外爬,可身体躺了三年,早就不行了。
“父皇,别急,里面还有一堆故人等着您呢。”姬笙嘴角勾起,冷冷的递了个眼神给抬着的两侍卫,两侍卫赶忙抬起景帝跟着姬笙入内。
姬笙手握长剑,一步步走到平阳殿前,指着殿门口,嘲讽着。
“父皇,还记得程怀吗?”
“您在一场比武中,指着他说,小小年纪就有大将之风,将来必定是保家卫国好儿郎。”
“对了,还有徐东文,季琛刚来的时候,他的小桌子小椅子,还是他亲手做出来的呢。”
“哦,项立是死在里面。他是父皇你有次微服出宫,在宫外捡到的,您说,此子心性坚韧,定能做我左膀右臂。”
“不过,您看走眼了,他在杀了其他几人后,直接疯了,最后还差点对您出手。”
“逆……逆……”景帝瞪着他,姬笙蹲下身,望着景帝,一脸孝顺样:“父皇要说什么?”
“逆子!”景帝总算说出,看着姬笙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立马杀了他。
姬笙就这么看着他一动不能动的样子,笑意更深:“本来儿子还在遗憾,您会死的那么安详,结果您居然被吵醒了?”
景帝瞬间惊恐。
姬笙拎起他的衣领,狠狠着:“父皇,您不是追求贤德名声吗?那儿臣就昭告天下,当年您到底做了什么事!”
景帝瞪大着双眸,唇齿微动:“你……你……”
忽然他没了下文,季琛感觉到不对,过去一察看,抿了下唇:“殿下,他没了。”
姬笙闻言松手,起身,淡淡的看着死不瞑目的景帝:“他们的尸骨都还在这里,不过已成黄土,父皇您该赎罪了。”
季琛看了眼景帝,挥了下手:“抬下去,准备国丧。”
“帝王陵?他也配?”姬笙嘲讽着。
季琛抿了下唇,侍卫不安的看着他,询问这是何意?
季琛垂眸,景帝一双眸还大睁着,他道:“路边随便找一具,等入帝王陵的时候,换掉。”
“是。”侍卫抬着景帝尸首离开。
侍卫全部离开后,整座废墟安安静静的,姬笙负手而立,站在湖边,仰着头,望着渐黑的天色:“琛,你知道吗?过去十多年,孤午夜梦回,最怕的就是梦到这。”
“裴兴他们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怕疼,怕死,他们知道自己肯定活不了,不想死于叛乱之名,于是逼着项立去杀他们,就为了以身殉节,自证清白。后来,项立杀完他们就疯了,孤也被他捅了一剑,看着他冲出去找死。”
“再后来,孤被舅舅他们救出来,突然发现那事是孤的好父皇自导自演的把戏,你知道孤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季琛淡淡着:“臣不知。”
姬笙扭头,似笑非笑着:“孤想到以前教你的那些,居然都是笑话。”
季琛眼眸微垂,静静的站着,他是被他牵入东宫,纠正了他差点走歪的路,现在这个曾经领着他走的人,告诉他,他的人生在被他父皇亲手打碎后,已经迷茫了。
“知道自己错哪了没?”少年姬笙一脸怒容的站着,再把他牵入东宫后,直接变脸。
季琛抬头,仰视着他,小嘴抿的紧紧的,就是不说话。
“好,很好!礼记抄千遍,还不知道错哪,就再抄千遍。”姬笙说完,甩袖就走。
季琛手抖了下,咬了咬唇,爬到一旁桌上,摊开纸,磨墨就开始抄,这张桌子的主人估计比他高,他几乎得半跪在椅子上才能抄。
窗边,一堆人围着,震惊的看着热闹。
“这就是殿下找来接替我的?好小一只。”为首的男子摸着下巴,打量着里面二话不说开抄的小孩,这脾气可是够大的啊。
“啧,唐瑜,你要是不满意,就放弃你那美娇娘,乖乖留下啊。”
唐瑜,十七岁,三个月后与礼部侍郎的千金成婚,已经请辞东宫伴读。
唐瑜扒拉了下头发:“我爹不打死我?”
“你爹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他会阻止你待着?分明是某人春心荡漾,整个人都飞到人家阮小姐身边去了。”
唐瑜:“够了,闭嘴。”
“哎呦,可怜我们这些孤家寡人,没人疼,没人爱,还要被人秀。”
“你们几个……”唐瑜咬了咬牙,“别带坏小孩!”
“对了,糖糖,你以后生娃,能不能借我们玩两把?”
唐瑜看了那边凄惨抄书的季琛,不用想也知道,里面那个倔脾气之后会怎么被这帮混账东西荼毒,还让他儿子或闺女借他们玩?
呵,做梦。
“说起来,那小孩看着就可怜,矮成这样,连桌子都够不到。”
“对啊,还是殿下从二殿下那边牵回来的。”
“他是真的惨,被人害的差点没命,连累家人,事后皇上查明了,结果就因为对方背景,轻飘飘的放下。放下就算了,但那伴读人虽不在了,给他出气的却大有人在。”
“二殿下又不护着他,还被人挑唆给他穿裙子,事后又被其他皇子伴读嘲笑。天知道,我陪着咱们太子找了多久才找到的他,小小的人,缩在书架后,哭晕过去了。”
“所以,殿下到底为什么牵回这么个小不点?找二殿下说说,让他别欺负人不就行了?这么小,连桌子都够不到,我们这最小的万良可也十三岁了。”
“那是你不知道,他醒来后,那双眸子死气沉沉的,空洞洞的,看着特别渗人。二殿下其实也知错了,就赏了他上个月皇上赐他的砚台,结果被他当众给摔了,还砸伤了二殿下。”
“文贵妃一气之下打算以不敬之罪杖责他,咱太子没办法,只好要了他。”
“喏。刚刚你们也看到了,他连礼都不行了,直接顶撞殿下。”
里面季琛擦了把眼泪,深吸了几口气继续抄,外面的话他充耳不闻,反正他们都是一伙的。
他直抄到月上中天,手已经抖个不停,指尖磨出血来,也没停下,一千遍,他还有六百遍没抄。
“吱呀”一声,门开了,他抬了下头,一华贵女子入内,季琛认出来,是长公主姬函,是太子的孪生姐姐。
他继续低头抄自己的,当没看到的,他们皆是贵人,他们可随意玩弄他人,律法公道在他们这就是笑话,那他敬他们做什么?
季琛手下抄的越发的快,指尖刺痛已经没感觉了,忽然一只白皙的手轻柔的按住他的手,他震惊抬头,就见姬函已经坐到他对面,握住他的手,抽掉那只握了一天的笔。
随身宫女递上一盒子,姬函纤细的手挑起一抹药膏,冰冰凉凉的,有点刺痛,季琛下意识的就要收回,却被姬函按住。
姬函垂眸,慢慢涂着:“你也别生阿笙的气。你别看他对外人和和气气,一副温润君子样,但他这人从小自己被严格要求惯了,所以他对自己人的要求也向来严格。”
季琛抿着唇,不说话,就看着那只手小心翼翼的涂着他的伤口。
“好了,擦完了。今晚别写了。”姬函起身。
季琛垂着头,低声委屈着:“但我还没写完。”
“他又没要你立马写完。”
“但殿下那边……”
“没他准许,我还能来看你?”姬函弹了下他脑袋,“好了,赶紧睡,你这么小,不早点睡,会长不高的。你现在已经是东宫最矮的了。”
季琛抿了下唇,最终起身行了今日第一个礼:“季琛恭送殿下。”
姬函无奈着摇了摇头:“早点睡,东宫伴读规定比其他皇子伴读早半个时辰起,还有早上饭都是一起吃的。别迟到了。”
季琛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转头就打算在桌上趴一晚,他刚来,还顶撞了太子,他们好像没有给他分配住处,他刚要熄灯,门外太监进来,道:“季伴读,请跟奴才来。”
季琛又从椅子上跳下来,跟在太监身后就走,直到一处屋子,太监抬手敲了敲门:“唐伴读,季伴读的住处还在收拾中,太子殿下吩咐,说今晚跟您睡一块。”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季琛抬着脑袋,就见一高大男子,披着外袍,站在门口,笑着:“有劳公公把他带过来了。”
“奴才告退。”
唐瑜看着季琛,侧身:“进来洗漱吧,水给你打好了。”
季琛垂眸,小声着:“谢谢。”
季琛入内,洗漱完,脱下衣服,叠的整整齐齐,唐瑜看了眼自己跟程怀乱扔的衣服,难得的脸红了下。
季琛就剩了件中衣,看了眼床的大小,自己默默的躺到床沿。唐瑜眉头皱了下,一把将他搂了过来。
“啧。殿下这是让你提前学学怎么养儿子啊。”程怀被窝里钻出来,恰好看到唐瑜一把将睡在床沿的季琛揽入怀里。
唐瑜咬了咬牙:“睡你的,行不?”
程怀摇头:“不,我现在很兴奋,来,唐爹爹,告诉怀怀,养儿子是什么感觉?”
唐瑜搂好季琛,免得这个倔脾气的半夜自己又睡回床沿去,闻声对着对床的程怀,嘴角勾了下:“儿子,你要养养看吗?你看你弟弟多可爱。”
季琛正在唐瑜怀里扭着,他不太习惯被人抱着睡,听到两人对话,抿了下唇,探出脑袋,一本正经着:“我有爹,他叫季章。”
程怀双眸瞬间亮了,不得了,来了个乖宝宝!
唐瑜头疼了下,揉了两把季琛脑袋:“小季,在东宫,别太实诚,不然你会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季琛脸刷的一下白了,缩在唐瑜怀里打了个颤。唐瑜感受到了,想起他之前的伴读生涯,心疼了下,抬手又揉了揉他脑袋。
那边,姬函说完,转身就入了姬笙书房,没好气着:“你也舍得?他才几岁啊,就这么罚他?而且,他刚受了委屈。”
姬笙看着过往奏折,想了想:“快七岁了吧?孤七岁的时候可是开始跟内阁的老狐狸们打交道了。”
姬函:“……”
但她也还记得他六岁的时候被那帮大臣气哭的样子。
“况且,他既然来了东宫,他以前那股天真劲,就得给孤收的干干净净。”
“所以,你过去的时候他还在抄?”姬笙重新垂头,身为储君,他的奏折还包括历代君王批阅过的奏折。
“不然呢?他要是睡了,我还能来找你?”
姬笙皱了下眉:“明天让小厨房每天给他杯……”他想了想,“羊奶好了。”
姬函:“嗯?”
“孤总不能害得他长不高吧?太矮的话,以后媳妇可不好找。”姬笙笑了笑,现在已经够矮了,而且因为是临时决定牵他回来,东宫的大多数东西他可能都够不到,还得专门给他备一套。
第二天清晨,季琛准时起床,跟着唐瑜来到轩凌室,爬上自己的位置,头一抬,一碗比他脸还大的羊奶突然端放在他面前,他懵了。
太监:“殿下说,您早中晚必须都要喝一碗。”
季琛双眸大睁,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好像有点小?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以前真的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太子!好君主的!只是现在黑化了而已!你们轻点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