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小道上,季琛脚步微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灯笼的杆紧了紧,眉头微皱,转身。
“卓小姐,有何事?”沉稳清冷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着,带着淡淡疏离。
卓茹停下脚步,轻软裙摆微荡,她抬眸,昏黄灯笼映衬着人,比之以前越发冷冽淡漠。
女子软糯声音响着,询问的语气却仿佛极力压着什么:“你……是不是不喜欢宋帆?”
因为不喜欢,所以即使外面宴席刚开,他也独自回来。
但宋帆才学上佳,他又向来惜才,没道理不喜欢,除非,有着其它事让他宁可违背刚正不阿的原则,也不要宋帆这个有学之士。
“你不想让他入青山书院,对吗?”卓茹心头颤着,说着自己的猜测,按压在心头多年的一丝希望,从见到人开始忽然开始萌芽,会不会……
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已经原谅她了?
又会不会这些年,在那么多爱慕他的女子中,他发现自己才是他心头最合适的人?
莲步不禁急切的向前挪了两步。
向来稳重的季琛却忽然脸色微变,急退了三步,退完,才想起自己此举不妥,歉意的朝人拱了拱手。
卓茹停下脚步,见人朝她致歉,又想起他方才下意识的举动,心头一阵抽痛,他果然还没过那道坎,朱唇微起,带着苦笑:“无妨。”
季琛这才平静道:“既然卓小姐跟宋公子相熟,还请卓小姐劝戒一番,宋公子更适合国子监。”
然后,就是相顾无言,一边眼若秋水仿佛没听到人的话,一边淡漠冷静等人回话,商从安两边看了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卓小姐对相貌堂堂的监院有着别样情愫。
她又扭头同情的看了眼姬林,虽然长得也不错,但,性别不符啊,那监院端端正正一人,怎么看也不像个断袖,尤其还有这么个美人爱慕着,换成她也只要美人不要男人。
她摇了摇头,可怜,可悲,可叹。
姬林正看得兴致勃勃,头一低,对上一双满满是同情的眼睛。
茫然了,他这又是什么眼神?
卓茹痴痴的望着人,一个甚少出院的人此刻却突然出院,还是跟她在一个地方,宋帆如此才学,他却不愿他入青山,而她不久前又跟宋帆关系匪浅。
她眉眼温柔了下,朱唇轻颤,带着点欣喜:“你……为何出院?”
是否不想她跟宋帆扯上关系?
商从安听到这小嘴微张,开始脑补一出爱恨纠葛,比如,两人曾经相爱,却因误会分开,这位监院一直强忍心中爱意不再去见人,却听闻人孤身来到梧州,心下一急,直接跟过来了,现在来了,又懊恼,强压心头那点异样情绪,装作一脸平静,没准现在心头万分煎熬。
一般按话本来,一番虐恋后,有情人肯定历经磨难,终成眷属,从此你侬我侬,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点了点头,类似的她都抄了不下百本了。
姬林:“……”
要不是现在这场景不能出声,他真的想敲开某人脑袋看看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幽幽视线挪向前头二人,头一次想这两个赶紧结束,他抓心挠肝的想知道身前这个在脑补什么,好像很有意思?
人嘴角又勾了下。
季琛仿若没听出人语气中那点喜悦,眼眸微敛,只是平静道:“奉院长之命,前来接人。”
夜风拂过,几片落叶随风滚过两人之间的石板,像是给划了条难以跨过的界限,他平静的陈述事实,一瞬间将人希望毫不留情的打碎。
“你说谎!你现在是总监院,接什么人需要你亲自出马!”声音陡然拔高,显然这不是她要听的内容,人有点慌。
季琛淡漠的看了人一眼:“这是书院内部之事,还请卓小姐勿干扰。”
“所以,你来接谁?”卓茹唇齿微颤,一双眼还不挪半寸的盯着人,她不信,只要他露出一点不自然的表情,她就可以确信,他对她是有意的!
季琛薄唇轻起,不带丝毫犹豫:“商家二公子,商从慎。”
商从安:“……”
“一介区区商户之子,你,亲自来接?”卓茹嗤笑着,脚下却不稳,痴痴的望着人,不想相信,即使当年是她不对,她不该听信谗言那么算计他,害他被人以那种名目弹劾,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她不信人就这么忘了!
明明,以前……
季琛显然不满人语气的轻蔑,眼眸微眯,带了点冷意:“卓小姐代表国公府一言一行,还请慎言。”
是个人都能听出这位监院生气了。
卓茹看着人的模样,公事公办,不参杂一点私人因素,最后那点希望破灭,退了两步,白皙的双手握成拳,垂在两侧轻颤,她扔下高门贵女的尊严,带着那丝侥幸,带着他可能对她不是没有一点情意的侥幸,毕竟,当年他明明有机会毁了她,他却没有,反之默不作声的扛了所有罪名,放弃了大好前途。
美人一双眸泛着红,可,原来从那天后,他至始至终都不曾念过她半分,而她傻乎乎的把尊严送到人脚下踩?
卓茹抬眸,那点小女儿的情愁立马收的一干二净,依旧是国公府的骄傲:“人宋帆才学不比你差!季子湛,我卓茹不是非你不可!”说完,转身走人,脊背挺直。
商从安:“……”
这顶绿帽算她的还是算商从语的?
不算她的,对吧?
商从安仰头看天,感慨世事无常,商府玩威逼,把肖容幼气病,还看守他们的院子,费劲心机,哪知道人宋帆已经有佳人在侧了,压根没打算履行婚约。
就是不知道她们敢不敢跟国公府抢?
不对,商从安打了个哆嗦,跟国公府抢男人,找死吧?
可,大房跟老夫人将如意算盘已经打的啪.啪.作响,估计现在还开始急匆匆给商从语准备凤冠霞帔,草拟嫁妆,按大房那位夫人的性子,估计今天上午就让人把自家闺女即将嫁入宋家做官家夫人的消息添油加醋透给自家亲戚了。
明天,全县都可能知道商从语跟宋帆的婚事了。
美人走后,季琛站了会,调转方向,霜色冷眸迅速扫过某处:“看够了?”
冷淡声音带着隐隐怒气,刚回神的商从安打了个哆嗦,就见人步步沉稳的向他们走来,脸色还稍微黑了点。
姬林一手摸着下巴,他家琛琛这警觉性也太高了吧?
姬林一手敲着折扇,无奈的望着卓茹离开的方向:“好歹我们几个从小一块长大,琛啊,太绝了吧。”
“殿下又什么时候当起墙角偷听的小人了?”季琛不悦着。
姬林尴尬了瞬,果断伸手要将前面的商从安推出去,手刚伸出,“扑通”一声传来,他手落了个空,再低头,就见刚刚还在他身前的人忽然掉转方向朝他跪了下来,露了个毛茸茸的脑袋给她。
姬林:“……”
原来他没告诉他自己是皇子的啊?
不过,也对,不然这个怎么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姬林折扇敲啊敲的,带着上位者的冷淡,低头看着人脑袋垂的极低,嘴角浅浅勾着。
商从安跪好,在自己对皇子不敬跟“睡”了监院两者间权衡了下,身后那道视线又幽幽扫过她。
浑身上下立马一个激灵遍体而过,商从安咬了咬唇,偷偷抬头看了眼姬林,可怜兮兮的。
姬林折扇停了下,困惑了瞬:“嗯?”
商从安慢慢的跪着,再边跪边挪着,挪啊挪的,挪到姬林身后,然后不动了。
姬林:“……”
这种明着尊敬,暗里拿他当挡箭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季琛盯着那身影,轻咬了下牙:“公子,是不是有点眼熟?”
商从安躲在姬林后面,立马低着脑袋摇着头。
她当初都没让他看到脸,只要她不说话,他肯定认不出她的!
“哑巴?”
商从安用力点了点头,对,哑巴。
“抬起头来。”
商从安脑袋垂的更低,她区区平民,怎可仰望亵渎人俊颜呢?
她打死不抬。
季琛一手负后,下巴微抬,神情淡漠:“你忘了换衣服了。”
商从安猛的仰头,恰好对上一双黑如深潭的眸子,咽了咽口水,她默默爬起来。
姬林笑了笑,心头舒畅了,他到想看看,这么个东西怎么从季琛手里跑掉!
商从安站好,哽咽着,恭恭敬敬的朝人鞠了一躬,一群人等着她动作,看她打算怎么让自己活下来。
就见,小小的人直起身,用着古怪的神情看了眼季琛,再忽然如一阵风般,转身,撒腿,跑。
几人:“……”
季琛一双浓雾翻滚的眸子瞬间卡了那么一瞬,再嘴角微抽,就这么看着墙边,那个奋力一跳,然后挂在墙边上不去,现在回头惊恐的跟他对视一眼,刚刚还在乱蹬的腿忽然跟受了刺激一样,有劲了,一蹬,“砰”的一声,掉到对面去了。
季琛额前青筋跳了跳。
小风吹啊吹的,姬林嘴角跟着抽了抽,他……还真跑成功了。
黑衣人想询问自个主子要不要抓回来,姬林没理他,一手指了指墙头,又扭头看向脸色不佳的季琛,企图转移话题:“他刚刚还下不来的!”
“这就是传闻中的狗急跳墙?”
季琛转而收回视线,再上下扫了人一圈,薄唇轻起:“季某会请家父转告于太师一声,殿下的礼课该重新学了。”
姬林折扇“啪”的一声,掉地,傻眼了。
“不是,我又不是你书院的学子!”
季琛走了两步,回眸,不客气着:“如果是,殿下现在应该在禁闭室连抄三天书,外加策论三篇。”
姬林:“……”
为什么只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