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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流一听到外面的响动,赶忙又褪去黑衣,趟回榻上,侧卧靠墙装睡。
陆路都被洪水阻隔了,苏柏雷是怎么自金陵来到余杭的?难道在洪流中乘船吗?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太冒险了。
他如此冒险回来,只有一个可能,他担心宅子中的秘密被人发现。
想来两天前迎亲队伍动身,他便考虑到近来天气不好,推测新娘会暂时被迎入祖宅,老巢洞开,所以才心中不安?
“夫人,夫人。”
外面有仆妇的声音。
叫了两声,见屋内没有动静,仆妇推门而入,先点燃了蜡烛,又来榻边俯身摇晃冰流的肩膀。
“夫人快醒醒,老爷来了,要见您呢。”
冰流装作睡意懵然的样子,被拽起身来,被罩上了件苏家为新夫人备下的一袭红衣,妆是顾不得上了,只能胡乱挽了头发,便把人连推带拽的送去了苏柏雷所在的书房。
冰流白日被抬进来时曾经迅速地瞥过一眼这书房,门口站了四个人,戒备十分森严。
可不知为什么,到了夜间她再来时,门口反倒没人了。
冰流只一路低着头走,终于被引进了书房,她还是不抬头,只能看见面前……
“下去歇着吧,别教人来打扰。”
苏柏雷遣走了仆妇,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起他新娶的这位年轻妻子,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
她的头垂得很低,面容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乌黑浓密的一头秀发低低挽着,没有一点装饰,却透露出青春的气息。
她很局促,双手紧紧交握着,一双红绣鞋里,双足也是紧挨着。定是起来得太急,她没来得及穿袜子便直接蹬了鞋。苏柏雷喉头动了动,沉声道:“你也别怕,虽还未到京城行大礼,但到底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了,先把头抬起来。”
新娘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很美丽的面庞,苏柏雷见了,却将方才的绮念都抛却了。
她生得太过凌厉,脸上是白瓷般的颜色,却没有一点带稚气的嫩肉,又没有半点笑意,连他预期中的紧张面红也没有,更令他不满的是,这新娘生得一双猫眼,见不到天真可爱,只有透出一股狠来,让人望了无端的寒颤。
苏柏雷有些恼了,他分明嘱托过管事,挑人时要选温顺的,她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是这般有锋芒,怎么符合要求?
不过木已成舟,新夫人生得这般好看,苏柏雷也就吞下了那点不满。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再生得有主意又能如何,待他亲自调教一番,还能不如自己的意么?
眼前首要的不是相看新娘,苏柏雷忽然想起自己匆匆赶回老宅的目的,这才继续问道:“你们何时进的这宅子?”
冰流瞧见了苏柏雷的脸,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男人,戴着文人常戴的砑绢帽,鬓角的头发已花白了,神色倒是平和,脸上的皱纹却不住地变换着走向,冰流能看出他在焦灼不安。他穿着一身道袍,很有假道学的样子,只是一想到他一心娶个十六的妻子,她便恶心。
她赶忙答道:“回老爷,就是今日早晨。”
不错,还是懂点礼数的。
“管事安排你们住在何处?”
“先住在后面的厢房里。”
苏柏雷轻笑了一声,坐到了太师椅上,继续问道:“进来一路瞧见什么了?和你家里大有不同罢?”
倘若是那位真正的十六岁新娘此时站在这里,被六十岁的丈夫毫不客气的审视询问了这么久,那么将来她的婚后生活也是可以想见的卑微了。
冰流知道苏柏雷在旁敲侧击的试探她有无发现宅子里的秘密,她确实还未发现,而且迫不及待想要发现,于是她决定故意露出一点点破绽。
“没、没见着什么,我家中自然是比不了这里的。”
苏柏雷本也是多心,他这宅子铁桶一般的防备,一个乡下小姑娘初来乍到能发现什么?
可他瞧见这姑娘说话时眼珠飞速的一转,骤然从太师椅上起身,左手食指与拇指飞速的捻了一下。
啧,他赶来这里,就是想求个心安,为什么连这点要求,这个小姑娘都不能满足他?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怎么,白日里没有自己四处逛逛么?”
“真的没有,我哪里都没去,什么都没瞧见。”
冰流已是怯怯的样子,她看见他方才站起身时飞快望了一眼西面的书架,于是此时往那边小心的后退了一步。
苏柏雷快步逼近,已经忍耐不住,高声吼道:“你来过这里是不是?快说!”
冰流干脆又后退一步,倚在了书架上,双手顺便将附近的书册都摸了个遍,“这宅子太大,是我迷路了,才……”
她本以为苏柏雷一个文士,年老气衰,她一再挑衅令他生疑,他至多也就是唤人将她拿下,或是先自己将自己气晕罢了。
接下来的事,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是她大意了。
苏柏雷揪着她赤红的外衫领,怒目圆睁,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扇来。
“啪”地一声脆响后,她懵了片刻,才觉得头脑中嗡嗡作响,脸颊上一片痛了起来,还有长长的一道,又痧又痛,定是破皮了。冰流抬头望去,是他手上还戴了个金戒指,这一下子,无异于利器了。
苏柏雷见她发懵,又掐着她的脖子往地上一丢,转身去书桌下的抽屉里取出一杆东西,冰流急忙恢复了神智,只见那是一条粗长的皮鞭。
就在苏柏雷走回这几步的片刻之间,冰流倒在书架下,飞速的想了很多。
一个员外,纵然他有隐秘的身份,书房里又怎么会藏了皮鞭?
他那三个早死的妻子,都是怎么死的?
苏柏雷第一次挥起鞭子时,她仍旧有些不可置信,这样一个白日里吟风弄月的老文人,到了晚上竟然殴打妻子。
她手臂上生受了一鞭,终于清醒过来。
再难以置信,事实也摆在眼前,苏柏雷就是这样一个烂人。
于是苏柏雷下一次挥鞭时,她随手抄起身后博古架上一个钧瓷梅瓶,直向苏柏雷的后脑勺砸去。
梅瓶应声而碎,苏柏雷的脑袋也没有好到哪去。
冰流赶忙上前探了苏柏雷的鼻息,见他还没死,她才重喘着气,瘫坐在地上。
她身负武力,还是阴者司的密使,被苏柏雷打了这几下,尚且恐慌到用仅剩的本能去砸他的头,不知苏柏雷的前两位夫人每晚该如何在恐惧痛苦中度过。
幸好是她,若真是个十六岁的乡下姑娘,又该怎么办?
冰流抚着受了一鞭的手臂站了起来,又恶狠狠的照着苏柏雷的下腹踢了两脚。
这个人是真的该死。
可是她的任务还没完成。
她的任务,是找到那份名单,却不能让苏柏雷和他背后的势力发现,现在却不行了。
苏柏雷若死了,北瓯会知道他的暴露。
苏柏雷活着,明日一早也会立刻向他的上级报告今夜的情形。
除非……
看了眼脚下的鞭子,还有脑门出血的苏柏雷,冰流有了主意,她要苏柏雷自己选择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