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陆喻走出校门,随手打了个出租,他安静的欣赏着这座城市的一点一滴,车窗外的风景走的很快,从矮平的筒子楼到繁华的钢铁丛林,只是十分钟却好像过了很多代人的一生。
他走进了自己原本的酒店,房间里弥漫着淡雅的香氛,桌上摆放的花已经有些败意。
陆喻重重的躺在沙发上,浑身传来酸痛感,酒精的麻痹作用让他连握拳都很难。
“头疼。”
窗帘仿佛能遮天蔽日,房间里与世隔绝,静的仿佛能听见心跳。
陆喻点起一根烟,在他为自己精心搭建的城邦。
城邦里不需要有光。
他注视着香烟燃烧着黑暗,嗤嗤的声音像是它痛苦的咆哮。
他换上了那一件黑色的衬衫,在泥土里挣扎过的蓝白衬衫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那就是喜欢了,在你不确定一件事的时候,不否认就是最好的答案。”
张子松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原本平和的男声在残存的酒精和情绪的调度下就像大西洋塞壬女妖的嚎叫,变的惊心动魄起来。
陆喻苦涩的笑笑,看着镜子里的人影,男人一身黑衣,看着就像要去参加什么人的葬礼。
黑色在黑暗中变的支离破碎,不知是酒精的幻觉还是什么,陆喻在镜子里看到的男人满是缺口,缺口被一针一线缝上,触目惊心,他和他静静对峙着,又像彼此依偎着。
“操。”陆喻面无表情的骂道:“果然还没醒。”
“也就是说,”高菊坐在床上,用手撑着下巴:“陆喻喝多了在外面疯跑是真的去给你买内存卡了?”
“是。”程缨喝着手里的乌龙茶。
“他图什么?”高菊趴到程缨旁边:“图你长的好看?”
“...”
“他也不是那种人啊。”高菊略一思索:“那就是犯病。”
“别这么说。”程缨略微皱眉道。
外面的阳光很好,城市也显得欣欣向荣,她坐在窗前,坐在光里。
他也站在光里的,在那天晚上。
她呆呆的看向手机,手机上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就像风雨过后的宁静。
她找到陆喻的头像,发了句“谢谢。”
“不谢。”
陆喻回复的很及时。
她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失落感,原来他一直拿着手机。
“晚上一起吃饭吗?”她回复道。
“我有点困,想好好休息。”
“好吧。”
她趴在桌子上,有些恍惚。
黑夜,薄雾。
白昼,烈阳。
陆喻坐在浴缸里,雾气氤氲。
水的失重感让他感觉脱离了地心,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浮在水面上。
你害怕过光吗?就像野兽害怕火那样。
陆喻在记忆中搜索着昨夜的画面,但那个夜晚已经淹没在酒精和情绪堆砌的海洋里了,他在记忆中大海捞针。
海里被人藏了火种,它在海沟里慢慢发芽。
女孩的笑脸,眼角的泪珠,一个有了姿势但终究没有落下来的拥抱。
一切的一切,拼凑成了点燃暗巷的光。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珍贵到他不敢去回想,怕记忆碎了就再也粘不起来了。
陆喻摇了摇头。
“酒精的幻觉罢了。”他喃喃道。
不过忽然有点饿了,他拿起手机,略一思索,给第一个联系人发了一句:“你还想吃火锅吗?”
男人还是那样,穿着黑白相间的宽松衬衫,他似乎很喜欢宽松衬衫。
“你怎么还想吃火锅。”程缨问道:“你不是吃不了辣子?”
陆喻耸了耸肩:“就是想吃,哪来那么多理由。”
高菊要在房间里复习明天的考试,餐桌上只剩下了陆喻和程缨两个人。
“昨天,谢谢你啊。”
“不谢。”陆喻抽着电子烟,烟气和蒸汽扭曲在一起:“昨天没给你添麻烦吧。”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
两人的对话短促而尴尬,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发芽。
“你明天想去西湖划船吗?”程缨忽然说道:“后天就要走了。”
陆喻夹肉的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
他是要去划船的,昨天张子松还在说,来之前就约好了明天去西湖划船,喝着酒聊聊艺术。
程缨有些紧张的补充道:“要是你想好好休息就算了。”
陆喻略一思索。
张子松的胡子跟他的板寸一样长。
程缨低着头一言不发,有些紧张的样子就像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聊聊艺术?
去他妈的艺术。
陆喻笑着说道:“好呀。”
午饭被当作下午饭解决,陆喻走出店门,与程缨分道扬镳。
他们住在两个方向,却在同一个平行线上。
他目送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近视的缘故让他看不清她有没有回头。
酒店的房间还是那么空,陆喻打开了窗帘,靠在窗上,就像靠住了夕阳。
酒店的桌上摆放着玫瑰,陆喻在离开房间之前总会把请勿打扰挂在门上,所以花并没有换。
干涸的花瓣就像坍塌的太阳,它曾经热烈过,如果不是被摆在这里,也许会被一个男孩交到一个女孩的手上。
陆喻打开了农夫山泉随手浇在它上面,一整瓶农夫山泉下去,透明花瓶都被溢满了。
花瓣被水冲散,一点点掉落。
“今天的太阳很好啊。”陆喻转过身眯着眼看着窗外。夕阳西沉,在高楼大厦间跌跌撞撞。
“有点像昨天的太阳。”他嘀咕着废话。
今天的太阳有点像昨天的太阳,没有理由,因为只有一个太阳,就像有些事情没有理由,比如那条微信,比如那晚的霓虹。
他伸出手,在眼前虚抓,指缝间透出些许红光。
好像他抓住了太阳。
好像他抓住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