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仿佛正戳在了柴非痛处,他冷笑着下了车来,一双三角眼毒蛇一般盯住了她,李清意这才看清柴大将军的全貌,与她身高差不多,身形偏瘦,气质阴冷,容貌算是普通,偏偏给人一种黏腻的感觉,仿佛被冷血动物缠上一样难怪公主宁死不屈。
“小子找死!”柴非一挥手,身边所有侍卫一拥而上,一派誓要把人拿下的劲头。
侍卫们前赴后继,皆不是李清意一合之敌,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场中已经松泛了不少,柴非脸色越发阴沉,看这小子年纪轻轻,不曾想武功竟这般高强,如今情况骑虎难下,难不成真要将公主拱手让出!
绝不!黎阳公主许拂性情节烈,此次若处置不好,难保她回了宫去以死相逼,柴非回过头看向车中美人,手中持剑的手紧握,大喝一声:“让开!”
李清意正杀的不耐烦,见侍卫们忙不迭的退开,柴非手持利剑走上前来,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我倒是小瞧你了,毛还没长齐就学人家路见不平,你可知你得罪的是谁!”
“没空听你说废话,还打不打,不是你们拦着我早上路了!”惦记着取药的事,她下手狠了些,此时码头空地上侍卫们死的死伤的伤,哀嚎遍地,不用指引便又有一群人找了来。
“吴统领!”被制住的公主护卫见到来人高呼道。
李清意横刀在手,看向来人,男子端坐于马上正谨慎扫视周围,听见有人招呼,虎视鹰眸立刻盯住了场上的柴非,那人黑衣金甲,手持长刀向他们的位置飞奔而来,不等到到近前便飞身下马,大踏步走到马车前,两刀劈死了看守的狗腿子将许拂接了出来,小心交给身后的军士,而后利眸直视柴非沉声说道:“柴大人好大的胆子,公然劫持殿下,是想干什么?”
李清意不知北念朝堂风起云涌,也实在不想浪费时间,于是强行打断了二人“叙旧”长刀随意扔到一旁,拱手道:“二位慢聊,在下有事在身,先行一步。”说罢仗着自己身法高绝,不顾众人拦阻轻身而起,路上人多就干脆在码头的货物上面飞窜,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看不见身影,连那匹白马也不知何时挣脱束缚狂奔而去。
“公子……”许拂下意识追随李清意身影,估计此时情状忍下了口中呼喊,若不是自己拖累,他应该早就在去巡山的路上了,罢了。
吴越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那小公子离去的方向,他收到的传信中说起公主一行在卜城郡客栈中被一俊朗公子所救,恐怕正是这位,虽然他身份存疑,但此时公主的安危显然更重要,既然他无意卷入此中,离开就离开吧。
李清意转身就将路遇公主的事情抛在脑后,事实上,她还是有意帮公主解围的,不然以她的身手,柴非手下那些乌合之众哪可能制服她因在码头耽搁了一会,她上路时更是一刻不停,到巡山脚下时反而比之前预计的两天更早些。
时值傍晚,山高林密微风不燥,山中更是安静,李清意停在山脚一处偏僻之地皱眉看向山腰,太静了,似乎整座山是一个死物,看来真如公主所说巡山乃是皇帝狩猎之地,山中鸟兽都被人为圈养干涉,所以鸟不鸣兽不叫?
短暂的思索过后,李清意将追雪散放在山脚,徒步向山巅走去。
“被找到了?”洞中昏暗,虽有月光石照映,也难以辨别说话人的面目,只听他音色稚嫩,音质却凌厉,穿着一身侍卫服饰,不见丝毫卑怯,反而下颌微抬,身姿如松纤弱却挺拔。
“是,主子是不是要回去了,若再晚些,恐怕柴大将军……”柴非中途接到属下传信才匆匆离开,此时事情办完,恐怕不日即将回返。
少年嗤笑出声,放下手中物什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柴非?莽夫尔,不足为惧。”
“是!”面前单膝跪地的人将头放的更低,静待主人示下。
“嗤,罢了,现在确实不能漏出马脚,啧,麻烦!”少年人站起身来,沉默不语向洞外走去,山门洞开,清冷的月辉自少年人面前透射进来,身后人听他低语,“不要让我失望,秦朗。”
跪在身后的人仰视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的人,心又不受控制的乱跳了起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少年人也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李清意脚程很快,不知疲倦一般一直走到山巅处才停了下来,彼时已经入夜,山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知自己正在悬崖边上,所以脚步谨慎,每一步都需试探下脚,十分难受,偏偏些微月光不足以让她准确辨别出峭壁上哪一株是自己要找的叶檀枝,于是只能蹲在地上细细查看,边看还边有心思想到:看来此处守卫有些偷懒,她一路走来越往山上守卫越松散,她虽然一席白衣十分显眼,奈何她身法飘忽,那些普通侍卫对于她而言仿若无物。这样想着,李清意突然停下动作,耳朵微动,有人?
她窜了几步躲在一巨石之后,就见一侍卫手中提着灯笼不知从何处来,虽是侍卫打扮,但来人显然不会武功,此时深一脚浅一脚笨拙的样子看得李清意皱了皱眉头。
他手上的灯笼在此时可算得上是最得力的东西了,她沉默了一会,在抢灯笼杀人灭口和在山巅等天亮的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悬崖峭壁本就惊险万分,若是非要深夜找药,她也无法保证自身安全,想了想还是按兵不动,等着那人渐渐下了山去。
“主上稍慢!”有一人突然出现,李清意身上汗毛直立,怎么回事,此前她竟丝毫没有察觉此处还有人?
后面的人追上那个侍卫,灯笼的光照的清楚,李清意见一个锦盒被交于小侍卫。
“属下从义父处得知此物对血毒之症颇有效用,宫中危险,我,属下命人搜集此物权当未雨绸缪……”
李清意躲在巨石后,听的断断续续,但血毒二字倒是十分清楚,再想到那二人于山巅处神出鬼没,那锦盒之中不会正是她要找的叶檀枝吧!左右夜黑无法找药,还不如跟他走一趟一探究竟。
许渊垂眸看着手中锦盒,从上头镂空处还能看见红色的小花颤颤巍巍,花香幽微,混着林中青草气息更是沁人心脾。
“有心”
他冲秦朗淡然一笑,转身下山去了。
秦朗紧盯着那抹瘦弱的身影直至它淡出视野,才微闭上眼,将其中的渴求、欲望和疯狂一并遮住,又恢复成人前翩翩公子朗朗玉竹的样子。
李清意顺着草尖从一处守卫最少的地方下了山,找到追雪将马背上的黑色劲装换上,那小侍卫手中拎着灯笼,在暗中仿佛一个活靶子,她不费力就确定了他的位置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陛下,您可回来了!”
见许渊回了行宫,一个同样瘦弱的小太监大大松了一口气,上前伺候他更衣。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林公公是在他师父被处死后接替许渊身边大太监之职的,上位不过月余,加上年岁尚小,处理事务还是有些稚嫩,此时情绪外露,轻而易举就被许渊看出了端倪。
“禀陛下,柴大将军回来了,他还带了,黎阳公主殿下和吴统领……”
朝廷内外谁人不知柴非柴大将军对公主虎视眈眈多有不敬,众臣畏惧国师府权势都缄口不言,偏偏禁军统领吴越屡次替公主解围,与国师府众人已是撕破脸了,现在不知这几个人如何凑到一处,都到了猎场来,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情。
“黎阳和吴越?他们也来了?”
“奴才见公主殿下被吴统领保护的很周到,柴大将军脸色似乎并不太好看,而且他带出去的护卫似乎多有折损不足半数,刚才三人请见,奴才说您夜里无聊,来了兴致去山中游玩将他们暂时打发了,陛下可要再见见?”
许渊苍白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案上,“也好,将锦盒中的花拿出来插到酒壶中”随手一指,仿佛秦朗郑重其事送过来的东西随处可得一般,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李清意躲在帐篷顶上,眼睛发亮看着锦盒中的花,红花白果,诸般特点正同御医所说,可不正是叶檀枝!可这草药入了酒,会不会影响药力!情急之下她掌风一挥,酒壶自动,滚落在地摔了粉碎,酒液也尽数没入地下只余淡淡酒香。
林公公正要请罪,一人自帐外请见,还不等传唤便撩开帐帘,大步流星走到近前,连半跪也无直接微微躬身抱拳道:“参见陛下,臣半路得到消息,有人发现公主踪迹,故而臣情急之下未等言明便率部出发,幸而消息无误,臣已将公主带回,请陛下定夺。”
臣下无礼,许渊似乎并未在意,反而主动靠近柴非,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将自己夜间所得分享给他。
“公主无恙便好,爱卿辛苦了,大将军你看,这是朕夜间山中偶得,此花娇妍妩媚,偏偏香气淡雅,朕还从未见过宫中有这样的花,送将军一支可好!”许渊眉眼含笑,仿佛真是天大的满足,正如十七八单纯无害的少年,让人不忍拒绝的同时更心中轻视。
“陛下,臣事务繁忙,恐怕无暇赏玩,此花身娇肉贵,还是养在陛下处合适些。”柴非将头低下,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玩物丧志胸无点墨,真不知义父为何不干脆夺了这天下,左右许家不过是笼中之鸟,翻不出风浪了。
“大将军此言差矣,这花,是朕赐给你的,拿着便是。”
柴非豁然抬头,敏锐的察觉到陛下此言有异,二人对视片刻,柴非后退半步单膝跪地,“臣,谢陛下!”
林公公将花分出一枝置于托盘之上交于柴非,李清意看着柴非出帐篷,又看了一眼帐中,悄悄跟了上去。
许渊抬眼看向李清意之前呆过的地方,有一处细小的刀口,人已经不见了。他笑了笑,单手撑脸呆坐在桌案旁,拒绝了林公公让他早些休息的建议,思来想去还是招来门口的侍卫吩咐道:“明日回宫,今夜不必守夜了,让大家都放松些,……”
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见柴非身边的小将连滚带爬的进了帐篷,哭喊道:“报……报,陛下,求见陛下,柴大将军遇刺失血过多,请陛下”
许渊意外的挑了挑眉,谁家的人,身手倒快!
“这是朕的营帐,你一个小小军士不经传唤擅自闯入,如此不敬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柴大将军有不臣之心,来人,拖下去,杖毙。”许渊不等那小将说完在他惊恐的眼神中定了罪,众卫士得了授意将人捂着嘴拖到帐外,暗施巧力,不一会就将人打的没了声息。
许渊笑着掀开帐篷走了出去,“听闻柴大将军遇刺,朕合该前去看看”
李清意药材到手正隐在黑暗中准备回返,就听一句叹息顺着夜风飘了过来,“谁动的手,拖泥带水,忒不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