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封回上了奏折请罪,便被禁足家中,每日提心吊胆,成王等人被斩后更是茶饭不思,封月窈此时更顾不得自己和成王世子的婚事被坊间传闻反复提起,强打起精神每日去封回书房陪父亲说话,两日后,门房来报说陈公公前来传旨,封回手一颤,茶水撒了一手,慌忙在身后袍服上擦了一下,一路脚步不停,来到院中。
封回等人仓惶跪下,陈公公瞥了他一眼展开圣旨,圣旨内容不长,斥封回不履太守之职,成王举事有攀附之嫌,但念在封家满门清贵,况封回据实上报盘龙佩之事,皇帝酌情判撤去封回太守之位永不录用,但子孙后代仍可参加科举,不受牵连。封回接过圣旨瘫倒在地,封月窈见状亲自将荷包送到陈国禄手上,“劳公公走一趟,这些不成敬意,给公公添点茶水!”
陈公公笑眯眯的将荷包推回去说道:“封小姐可使不得,杂家来时已得了一份赏银,可不好再要你的了!”说罢冲她笑了笑就告辞回宫去了。
封回握着圣旨大喜过望,封家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小,要是遇到一个小气的君王,臣子有附逆之嫌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当今陛下仁慈,仅仅罢官,封家算是劫后余生了!
封月窈拿着荷包,知道大概是意儿打点了陈公公,心中叹了口气,她玲珑心思,事后细细一想就知道宋元岑蓄意讨好可能就是为了父亲手中的盘龙佩,难怪意儿当日愁眉不展,她恐怕早已经知道宋元岑并非良人,苦于无法相劝,或许因为要设计对付世子,对自己还存了几分歉意?封月窈捂着眼,胸中一股郁气不上不下,要是她早些察觉,不陷在宋元岑的温柔攻势里,是不是意儿也能据实相告,封家早做防范,父亲也不会被罢官,同样是高官之女,意儿凭一己之力官拜将军,而她,就像个废物!
李清意再接到封月窈的消息已是几日之后,当下不顾萧洛洛挽留出了宫门直奔封府,自封家从太守府搬出,封如琢做主将家丁遣散大半,如今门房不识李清意,但看她周身气度定不是泛泛之辈,当即恭敬行礼,飞奔过去找家主。
“哎?等一下,我找……”她来的急,入宫一身男子装扮没有更换,此时说出找封家小姐更是唐突,况且门房跑的飞快,实在叫不住。
“有人来?”封家不同往日,除了要好的几家还有些来往,其余人家都是避之不及,听闻有人拜访,正商量事情的封家父子亲自迎了出去,这一看更是一惊,谁不知李将军现在可是红的发紫,这样的人物封回在位时都需谨慎结交,更遑论现在!
封回大跨步出了府门,抱拳拱手道:“竟是李将军大驾,草民封回有失远迎,望请……”
李清意不是来摆谱的,双手架住了封回的礼以后辈之礼回敬道:“伯父,进府再说。”这一声伯父可将封回叫的晕头转向,封如琢也是一时云里雾里。
“听说伯父要回宿州了?”到了前厅,李清意迫不及待问道。
“额,是有此想法,将军从何处听来?”封回意外,他们要回老家的消息什么时候传出去了?
“为何?封公子有功名在身,自是留在京城更有前途,若是封家出了太守府尚无去处,可暂时住到将军府来。”月姐姐已到婚配年纪,地方不比京城,稍工整些的肯定都是早早定了人家,在月姐姐的夫婿挑选上面,可能没有多少余地。月姐姐自小要强,怎肯随意将就!
“不妥不妥!将军莫急,封家在京城尚有府邸,琢儿留在京中,其余人等还是随我回宿州去,老朽年纪大了,想念家乡风景,况封家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倒不会受什么委屈。”见面前年轻人情意灼灼,封回好言解释。
封月窈自听说有个俊朗男子求见,心中一动,草草收拾了一下就也来到厅堂,果然见父兄和意儿说着话,姐妹两个多日未见,她又满腹委屈,此时话中带泪,喊了一声:“意儿!”
是意儿不是将军,厅中人听的分明,李清意也站起身来,扶住了飞奔而来的封月窈,在封家父子变幻莫测的脸色中虚抱了月姐姐一下,低头说道:“姐姐对不起,我早该告诉你宋元岑心怀不轨,若是你提早防范,可能……”
封月窈更是惭愧,泣不成声只是摇头,她误信小人在先,有何面目再受意儿道歉,好容易封月窈哭声渐熄,看旁边还杵着两个大男人,有些赧然,“爹爹,大哥”
封如琢看着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封回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知作何反应,李清意干脆站在二人面前,抱拳一礼,自报家门道:“晚辈李一,正是丞相嫡女李清意,身份不便,多有隐瞒,望伯父、封大哥不要怪罪。”
不多时,李清意和封月窈出了门直奔后院,封月窈走了几步终于笑出声来,多日郁闷也舒缓许多,“哈哈哈,意儿可注意到我爹和大哥的表情?”
李清意嘴角一抽,当然注意到了,这两位的表情可谓精彩万分,迷惑、恍然、惊诧、怀疑不一而足,变换太快,导致表情有些抽搐,她甚至能想象到日后她若有机会将身份公布天下,天下人大概也是这种表情。
“月姐姐真要回宿州去了?”
封月窈沉默下来,决心道:“嗯,其实是我主动提出的,想要去宿州住些时日,没想到父亲竟干脆举家迁回去。”不等李清意劝说,封月窈接着说道:“意儿不用替我担心,我虽心思单纯,受了小人蒙骗,但还不至于自暴自弃。”她笑着理了理鬓边发丝,“你要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突然想出门走走,远离这些人事,散散心,换换心情,没准过不了几日就耐不住寂寞回来找你玩了呢!”
李清意叹了口气,也说不出其他劝说的话,虽说殊途同归,但终究各有各的缘法,她替不了月姐姐扛这流言蜚语,就只能盼望这等事早些过去,她们或许还有再见的时候。
彼时李清意并没有意识到,封月窈的说辞与她自己当初去沛城学武的说辞一模一样,“过不了几日”,一转眼,她学武至今,已六年有余了。
封家离京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十里长亭只有几人相聚在此,其中一人正是丞相,李清意则是以女儿身份随车前来同封月窈告别同车的还有蒋一书和孙书瑜,封回在丞相面前自省多时,不外乎是愧对丞相大人教导提拔之情,再托付诸位多多相助其子,来送行的几位平日相处极好,都应了下来。时辰不早,封家车队缓缓行进,李清意松开封月窈的手,调皮的以女子之身行抱拳礼,说道:“此去宿州,天高地阔,愿姐姐珍重!”
几人都是家中嫡女,在人前端庄大气的做派都刻在了骨子里,做不得小女儿家哭哭啼啼的样子,此时万般情谊也都在相视而笑的眼神里,倒是身后的几个小丫鬟都偷偷抹着眼泪,离别在即,封月窈想到什么突然凑上前来,轻声说道:“意儿心中之人可是陛下?”
“咳咳,姐姐不要乱说!”李清意一愣,眼神飘忽,不自觉的清理清喉咙。孙书瑜和蒋一书相视而笑
封月窈哪可能轻易被搪塞过去,想了想,轻笑着说道:“陛下龙章凤姿,磊落男儿,配得上我们将军!”真到了该走的时候,封月窈回首看向京城的方向,而后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最后只剩丞相父女二人站在亭中,直到滚滚车流再也不见。
“回去吧,封回养了个好儿子,比他年轻时可强多了。”丞相背着手慢慢走向马车,李清意听懂了父亲的话,封大哥处事果决遇事冷静,能挑得起封家的大梁了。
回城途中,三人在马车中闲谈,感叹月姐姐命途多舛,反倒是孙书瑜说了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蒋一书难得叹了口气,引得两位姐姐注视,她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孙书瑜奇道:“书儿一贯的没心没肺,开朗豁达,怎么如今还叹起气来了?”不怪她们奇怪,封月窈离京时她还没忘记让月姐姐给她捎宿州特有的芝麻糖,怎么这会儿倒是愁上了。
“哎呀,也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到邓家那个讨厌鬼也要走了……”
听她这么一说,李清意二人更来了兴致,李清意问道:“邓家?邓明浩?”
“听说邓将军双臂接上之后还似从前,倒是可喜可贺,邓家子嗣众多,唯独他的小儿子自幼醉心习武,很得将军喜爱。”孙书瑜一双美眸看着蒋一书,“那邓小将军我曾见过,是个飒爽男儿,言行举止有几分邓将军的影子。”
李清意对他印象很不错,此时也是点点头,赞同说道:“嗯,身手不错,性情也好,关键是,十分紧张我们一书妹妹!”
“哎呀,你们说到哪里去了!我就是觉得他要去边关,边关那么危险,我以后,以后会很无聊。”
禁军虽在京城,但军中论资排辈,拼的不光是个人能力,更多的是钻营的本事,邓明浩估计是看清楚了这一点,不想再在禁军浪费时间,才自请戍边,还算聪明。
“意儿以后有何打算?”孙书瑜安抚的拍了拍蒋一书,转过来问她。
“自然是保家卫国,畅游天下。”李清意最初的想法只有畅游天下,谁知现在出口,保家卫国居然是第一位了。
“战场上那么多死人,你不怕吗?”蒋一书问。
“怕什么,我身后有百姓,有你们,有相府,还有陛下,咳,想到这些,我就不怕啦。”
孙书瑜抿唇笑道:“嗯,陛下英明,一定能保护好将军。”
“说起陛下,你们难道不觉得陛下很可怕么?”蒋一书努力回想自己见到的皇帝,“就是那种,高高在上,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能看透人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李清意挑眉看着蒋一书的手翻过来翻过去,努力表达自己对宋元瑾的感觉,有些无语。
“前方可是丞相府车驾?李姑娘可在车中?”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好像突然出现在马车前面,车夫吓了一跳,正说皇帝坏话的蒋一书更是脸色一白,原来不知不觉中,马车早已进城,她刚才出言不逊,要是被人听了去可不妙!
李清意掀开窗帘,见那人抱剑沉默的样子颇为眼熟,“龙一?”
拦路人目光对上她的,轻点了一下头。
龙卫在此,那么是宋元瑾出宫来了?她抬头一看,她们正停在饕味居前面,三楼窗边站着的不是宋元瑾是谁!
李清意交代了两句就下了马车,并没有告诉其他两人皇帝在此,悄悄的随龙一上了三楼,宋元瑾目视李清意走上楼来,瞥了掌柜的一眼,“看来舅舅早将这京城第一楼送给你了?”
李清意似笑非笑的看了宋元瑾一眼,并没有戳穿他,从善如流道:“嗯,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