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先生看着李清意的背影,此刻不见丝毫软弱颓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野蛮生长,肆意强大。
战场上所见与前世不同,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生死,那是两方势力、两个国家甚至几个国家的较量,没有人在乎个人的感觉、荣辱,她本也不在乎,可是昨夜亲眼看见一个又一个平民死在他们的战乱之中,那种想要保护的东西被生生撕裂的破碎感,孩子的哭喊和城门前的血泪不住的在她脑海中重复,她本是个心性坚韧、凉薄狠辣之人,也学不会苟且偷生,和平共处那一套,想要苍林国再不南下,那便斩尽杀绝!
她缓缓行至点将台,目光平和的看着下方的年轻面孔,“青原四周官道已断,也不会再有援兵,纵然物资充足也总有尽头,生路已断,只有向死而生!”不激昂,也不愤慨,娓娓道来,众军却觉得壮烈而坚定。
“点将,出征!”
她将薛先生留在城中以防不测,自己带领大军如恶狼一般直扑敌军腹地,城楼上薛先生目送她离去,他不知此战会以何种结局收场,大宋江山已乱,他相信太子殿下能力挽狂澜,他是个英明的君王,可英明的君王不应该还有牵挂。
“禀殿下,青原战报!”
宋元瑾停下谈话,不等内侍传来,他亲自起身接过,刚一打开,面色突然变得晦涩阴沉。
……率青原城驻军出城迎战,此战持续五天五夜,我青原大军以五万之众力挫苍林国铁甲军,敌军主将傅九霄被俘,其余人等尽数伏诛,李一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他将战报扔在桌上,各大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旁的内侍得到他的首肯,拿起战报当中诵读。一众老臣眼中满是惊喜,青原保住了!届时只要青原大军断了雍王后路,那雍王就如困兽,再翻不起什么风浪!
“殿下,这李一将军是何许人也,如此骁勇,怎么不曾听说?”因着是本家,李老丞相倒是注意到了这个将军的名字,宋元瑾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匆匆写着什么,不曾回答。
可丞相毕竟久在朝堂,神思敏捷,猛然挺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是!”
宋元瑾将一长串药材单子交给身旁亲信,“按上面所写,去国库将东西取出,连夜送太医署邓、方两位医正和药材去青原,不可耽搁!”
“殿下!殿下,那李一将军,可是……”
“嗯!”
众阁臣一会看看丞相,一会看看殿下,两人脸色不虞,战报明明大捷,实在令人费解。
出了宫城,老丞相催着马车一路疾行回府,丞相夫人听闻他归来早已在正堂等候,见他回来,也没注意看他脸色,就急忙上前询问:“怎么样!殿下回京几日不曾召见群臣,如今宫中是何情况?殿下既然回京,那我的意儿是不是也在宫中?”
自从李清意被殿下扣在青原,李家众人就如鲠在喉,因其来信解释当时情况紧急,有歹人作祟,不得已才默许她借殿下庇护,可眼看青原事起,李家人多次写信催促,殿下也不见回信,甚至阻止他们前去寻找,再三催问白家,才得知女儿竟是以下属的身份随侍,真是岂有此理!李家女儿千娇万贵,即便当朝太子,也作践不得。丞相夫妇写信怒斥殿下轻慢,因投鼠忌器,也不敢多有得罪,甚至还将此时告至御前。谁知那时殿下远在青原,竟回了信说不想还回意儿,陛下对此事也是知晓,还笑称既然两情相悦,便下旨赐婚。丞相踉跄回府,大叹昏君无道,数月过去,女儿也曾频频来信报了平安,只说有事未完,年前将返。
“这孩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降头,既然回京,怎地不回来见我!”夫人思女心切,已哭了不知多少回,“这太子殿下是何居心,哪有将世家女拘在身边不放的道理!”
丞相默了半晌,叹道:“青原战事已结,我军大胜而回,不日即可配合京城诸军清扫叛逆。”
夫人一愣,随即眼含笑意,“如此甚好!”丈夫和两个儿子整日为战事奔波,如今战事有了转机,她自然高兴。
“今日殿下暗示我,率军征战的将军,就是意儿!”
什、什么?丞相夫人倒退一步,夫人眼中自己的女儿娇柔温软,知书达理,怎么短短几月,就变成了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少年将军?丞相将战报复述了一遍,纵然不在青原,光听战报,也不难想象她这场战争赢的有多艰难,毕竟傅九霄为将多年,素有威名。
“我儿受伤了!昏迷不醒?不行,不行,她那样的身份多有不便,我要去照顾她!”夫人神色惝恍,得知现在女儿生死不知心痛如刀绞。
“如今世道多乱,你一妇道人家怎可长途跋涉,太子殿下已派太医署的两位去了青原,我已吩咐人去信给白家,让他们把青黛和秋蝉送往青原,放心吧。”丞相老成持重,迅速接受了现在的情况并做了对策,二人渐渐冷静下来,虽然夫人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却已经平静下来。
“活捉傅九霄,灭了苍林军,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想着连日来京城被困,派人叫阵的嚣张,老丞相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夫人瞪了他一眼,“意儿幼时曾要习武,我还阻拦过,不曾想她小小年纪主意这般正,居然还真的学了一身武艺,唉,女儿家上了战场,这以后……”
“以后怎么了?他们看不上意儿,我女儿还看不上他呢!女儿家怎么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况且咱们一直对外说意儿在沛城,大不了回来之后绝口不提罢了。”丞相吹胡子瞪眼的。
“哦?还说什么了?”宋元瑾微微一笑,示意跪着的男子继续回话。
“并无后续,丞相夫人担心女儿,又去佛堂跪了半宿。”龙十三一身黑衣,声调平静无起伏。
“嗯,去吧,护好丞相一家”
宋元瑾透过窗户看着地上月影,她大哥状元之才擢升御史大夫,弟弟是刑部侍郎,父亲是当朝丞相官居一品,母亲娘家是沛城白家,底蕴深厚,还有个舅舅是皇商富甲天下,她本人更是才色双绝,真是满城灵气尽归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