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堂……
小朋友脚腕传来一阵疼痛,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栏杆里面,但是墙太高了,他看不见宁暂临在干什么。
徐堂砚撑着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白t恤衣服上沾染的土。
眼神里面满是失望,难道以前宁暂临对他的好都是装的吗?她会不会在栏杆里面担心自己。
小孩脚踝肿了个大包,一瘸一拐地往墙跟前走过去,弯腰把石头推到原位置,抓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又爬上去往里面看。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小女孩担心的眼神,没想到宁暂临又重新躺回到花丛里面,闭着眼睛优哉悠哉地晃动着扎进刺去的小脚丫。
徐堂砚拧着眉头,眼皮耷拉着,他心里被失落填成了小土丘,又闷又沉。
那双浅色眼眸里的一汪冲泡过的白毫银针,在小盅骨瓷茶杯里晃得厉害,兜不住溢出到下眼睫毛,落得个人走茶凉的地步。
小男孩抬起手,把泪珠从脸上抹掉,眼睑红红的,是锦鲤的半透明尾巴。
“我不喜欢你这个朋友。”他这还是来到台江之后,第一次哭,哭得那么没骨气,那么丢脸,徐堂砚从石头上下来,一瘸一拐地小步挪着,嘴里还说着:“徐堂砚离开后再也不会想宁暂临了。”
他落寞的小身影走在长长的下坡路上,两边的悬铃木树荫葱茏,太阳光打在他细软的发丝、脏了后背的白t恤、以及斜斜的影子。
徐堂砚只觉得小萝莉被一只怪物吃掉了,刚刚躺在花园里就是在举行什么祭祀的仪式。
他心的好朋友消失不见,留下的是露着獠牙的坏恶魔。
只不过小朋友不知道的是,宁暂临站在家门前,望着他笼罩在光晕下的背影消失于拐角处,才低头看向怀里抱着的淡粉色小礼盒。
她皱着眉,把礼盒打开,看见里面躺着一条精致又美丽的吊坠项链,是只黑蝴蝶,展开着翅膀,像是要飞走了。
宁暂临把礼盒扔到地上,立马攥住了吊坠,跑回到三楼的卧室里,在落地镜面前,小心翼翼地戴到脖子上,好看是好看,只可惜链条有些长了。
……
“阿砚。”宁暂临看他愣着不说话,喊了一声。
徐堂砚低垂着眼眸,回过神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嗯。”
“我们去拿工具箱吧。”她想去拽他袖口,被人躲开了。
徐堂砚走到门边,被灰尘呛住了忍不住咳嗽几声,他按开灯,回头跟宁暂临说:“放在哪了?”
他看宁暂临想往这边走。
徐堂砚目光落到她脸上,又补了一句:“在那等着。”
小姑娘停顿住,乖巧地站在那里:“好像在靠窗的架子三层。”
徐堂砚往里走着,打量着周围的杂物,很多是不用了的画架,缺了腿的桌椅,还有一堆叠整齐的衣物,都落了灰,他扫了眼,都是小时候的裤子,背带裤,短裤,长裤,看着都没怎么穿,除了灰尘没有磨损。
他走到了窗边的铁架子旁,眼眉和第三层齐平,找到宁暂临说的工具箱。
徐堂砚提下来,用手拍了拍工具箱上的灰,转身出门的时候,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往木地板上一看,原来是件白色背带裤,五岁的小孩穿的,其实已经看不出来是白色了,颜色泛黄得很,背带断掉,间拦腰豁开了好几个口子。
他有那么点印象,是宁暂临小时候穿过的,少年蹲下,膝盖蹭到木地板,把破烂不堪的衣服捡起来放到了旁边的架子上。
“找到了。”徐堂砚从杂物间走出来,手里提着工具箱,裤子膝盖处还有灰。
宁暂临走到他身边,问道:“你要工具箱干嘛呀?”
徐堂砚提着准备下楼,边走边说:“家里的水管坏了需要修。”
两个人下了楼,走到客厅的时候,徐堂砚瞥到沙发旁被风吹得直作响的窗还没有关上,抬脚走到门边把窗户开着的缝关合严闭。
客厅里安静下来,瞬间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徐堂砚刚准备走,听见了“咕噜噜”的响,他愣了下,这好像是从宁暂临那边传来的。
少年回头看她,只看见宁暂临在盯着自己的背影。
“饿了?”徐堂砚问道。
宁暂临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啊。”
话音刚落,她的小肚子又“咕噜噜”一声。
徐堂砚把工具箱放到茶几上,走到她身边,垂眸问了句:“你晚上吃饭了吗?”
小姑娘回想了一下,自己从仁济放学后就直接去了远洋辅导,没多久上课点到了,也顾不上吃饭的事。
“没有啊。”她又摇摇头,隔着腰间扎进裙里的白衬顺手揉揉自己的小腹。
徐堂砚侧头看向厨房,想着冰箱里或许有顶饿的东西,说道:“我饿了,借你家厨房做个饭。”
宁暂临对做饭丝毫不感兴趣,只会热三明治和面包片,于是有些无聊地说了句:“哦,那你自己做吧。”
她跑到客厅,转一圈似乎没找到什么东西,又跑到自己楼上去了。
徐堂砚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之后,发现里面除了整整齐齐摆放的成排三明治,还有一大包拆封的面包片以及盒装牛奶,基本看不到其他的食材了。
他把冰箱里的抽屉翻了个遍,找到两包速食面条,还有现成的料包,拿到手里把冰箱门关上。
等徐堂砚把锅里的水烧开后,宁暂临已经从木质楼梯上往客厅走着,她手里拿着一个新画本,还有根素描笔,倚靠在厨房门口。
她仔仔细细地对做饭的少年观察着,掀开一张画纸,纸张的质感很好,摸在手里有那种厚重感。
宁暂临不怎么画素描,她都是对油画感兴趣,但又不能把画室的画板搬下来,只能拿新买的素描本了。
她画人像时,通常习惯用两条辅助线找透视并且定型人脸轮廓。
人的脑袋大概是个球体,当面向不同方向的时候,自然透视也不一样,横着的线多用于定在眼睛这一圈位置,纵线贯穿眉心、鼻梁骨和唇珠。
定好这两个位置后,脸部的绘画就会清晰不少。
每个人的个人审美不同,她历来是这么定的,画一些自己虚拟出来的人像。
宁暂临低头开始描型,这才发现,少年的颅骨生得那么优越,侧脸线条流畅,与她的纵线融合的如此之好,眉眼之间在她画癖上跳舞,连喉结和锁骨都没有卡顿。
“真奇怪。”她皱着眉盯着自己画的徐堂砚,又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完完全全撞了。”
徐堂砚和她的个人审美定型的轮廓与结构完全契合到一块,连他的唇珠都在完美的位置。
锅里的面已经煮开,咕嘟咕嘟地冒出泡,热气像白雾般寻到了他的鼻尖栖息着。
徐堂砚把煮好的面盛到碗里,放到餐桌上,他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姑娘,又转身回到锅前,拿起另一个碗,盛上了剩下的面还有一颗荷包蛋。
他看小姑娘还低着头,认认真真地从素描本上画东西,于是走到她面前准备叫她。
徐堂砚垂眸的时候顺势瞥到了画本上的少年,倒着看的缘故,他起初没看出来是自己,看到熟悉的厨房背景才意识到。
宁暂临画的是刚刚煮面的他。
“为什么画我?”徐堂砚皱着眉,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她。
宁暂临画完最后一笔,停下来抬头看着徐堂砚,眼神毫不避讳地扫过了每一个细节,她又看看自己的画,眉眼之间融上了甜甜的笑意,语气有些惊奇,又像是小朋友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急切地想要分享出去。
小姑娘把画好的他举到人面前,献宝似地说:“阿砚,你长成了我轮廓线的模样。”
他没接触过画画,自然也没能理解宁暂临为什么会表现出兴奋的一面来。
“为什么画我?”徐堂砚还是忍不住问她,哪怕知道小姑娘不会给出什么好听的答案。
宁暂临指了指他身后的厨房,说道:“我找个景练习素描,你刚好在画面里,就顺手画进去了。”
徐堂砚愣了愣,转身往餐桌旁边走去,坐到位置上,淡淡道:“煮多了,想吃自己过来。”
宁暂临看着他对面放着的一碗面,自己把素描本放到餐桌的角落,去厨房拿了一双筷子,然后坐到徐堂砚的对面,怔怔地看着那碗面。
他看着小姑娘没有动筷子,抿了下嘴:“冰箱里只有面——”
“你还会做饭啊。”宁暂临冷不丁地打断他。
徐堂砚停顿了几秒,说道:“嗯,在锦州都是我做饭。”
他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把荷包蛋留在了最后才吃掉。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谁也不说话,吃完了晚饭,徐堂砚将碗洗干净之后,提着工具箱就打算回家。
宁暂临把他送到了门口,看着少年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
她转身跑回到自己家的花园里,摘了几支玫瑰花,又小跑着去追他。
“阿砚!”
少年听到身后甜甜的叫喊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到跑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白衬衣领口处的黑蝴蝶吊坠露了出来,手里拿着几枝花。
宁暂临拽过他的袖子,把玫瑰放到徐堂砚手里,笑着说:“把花瓶里的花换掉吧。”
这一周过得很快。
宁暂临之后上的两节一对一辅导课程,都没有坐温博士的车回家。
宁虞刚知道了她晚上没有末班车坐,就远程叫了两天的出租车,下课后就能看见出租车等在远洋辅导班的楼底下停车位上。
她也不知道爸爸是怎么知道的没有末班车,本来想着问一句,但宁暂临给忘了。
仁济的期考试也在五月十号这天如约而至。
大家都提前一天收拾好自己书桌上的书本,考试当天背着书包去自己所在的考场。
考场的安排是按照一保的成绩来排的,宁暂临被分到了一班,而徐堂砚则是到了十班,他补考考的分很高,但仍然按照分数的60%算作一保最终成绩,一下子就掉到了班级游。
考试考了两天,这期间陈展动不动就吐槽为什么会有期考试这种东西。
事实上仁济已经管的很松了,台江的所有高基本上都有月考,更严格的军事化管理高,甚至都有周考这种东西。
只要仁济一直没有给学生们明确设置月考,老师偶尔可以自行组织单元测试。
考试成绩出的很速度,排名第二天就已经贴到了班级的公示板上。
宁暂临这次期考了班里第二,她瞥了一眼数学成绩,排名第一,心满意足地打算离开,转身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又仰头看排名,她发现徐堂砚这次考了班里第四,两个人之间隔着宣梓楠。
周姝也还是第一,她属于理科平均发展的那种,虽然每一门成绩都不是最高的,但没有短板。
小姑娘回到自己座位上,看到徐堂砚正整理自己的期测试卷错题。
她小心翼翼地挪了下凳子,托着腮看少年一门心思地写政治笔记。
徐堂砚写着写着,感觉有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笔一看,是旁边的人在盯着。
“你很闲?”他继续低头写政治笔记,声音清冷。
宁暂临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道:“阿砚,你喜欢科吗?”
“嗯。”徐堂砚淡淡道。
小姑娘仔细思考了一下,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可惜:“我喜欢理科,高二我们就不可能同班了诶。”
徐堂砚写着的手停顿了下,人民代表的代字勾变成了撇。
“无所谓。”他心思回到错题本上,不管身边的宁暂临了。
今天是周五,也是午就放学。
宁暂临背好自己的书包,去停车棚骑自行车。
她回到家之后,看到辅导班的班主任陈老师要她的期成绩,于是把拍下来的排名发给了她。
宁暂临只有陈老师的联系方式,任课老师是不允许私自加学生的联系方式的,所以沟通都是通过每个班的班主任当间纽带。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联系人那里出现了一个红圈圈,宁暂临点开一看,发现是新添加好友。
添加人写的备注是:远洋辅导机构一对一温老师。
宁暂临对着屏幕笑了笑,点了申请通过。
她点开温博士的头像,发现朋友圈里没有发任何东西,连头像都是平平无奇,感觉像是刚注册的新号。
【暂临,期考试数学考得怎么样呀?】
宁暂临看到他发的消息,没有回他,而是翻开书桌上褚未语的日记本,她前两天发现日记有一个小细节,之前没注意到,是一行被涂鸦笔涂黑了的字。
她摸了摸纸张后面的凸起,幸好褚未语平时写正楷的力气很大,所以经常本子后面就会留有印子。
宁暂临找出一根铅笔,从涂黑的底下那页没写几行字的白纸对应的位置轻轻地涂满。
她本来以为只能隐约看出来几个字,没想到很清晰。
褚未语涂掉的这行字里,提到了一个u盘,后面还跟着一句。
【我会保护好你的秘密。】
宁暂临印象里是有的,温博士在课上之前给大家投屏过一个视频,是存储在u盘里的。
至于她为什么有印象,是因为温博士那个u盘被同学夸过,很别致很古风,是一个古簪的形状。
宁暂临把息掉的手机屏幕打开,给温博士回过消息去。
【我考了第一呢。】
温博士:【不错啊,有没有什么不理解的错题,老师可以给你讲解一下。】
宁暂临把手机拿到手里,点开语音。
“老师不会忘记期考试之前答应我的吧?”
语音发过去之后。
温博士发来了照片,是两张周末的历史化展览馆的入场券,紧接着又发过来一句话。
【老师怎么会食言呢,周天下午两点,展览馆门口见。】
宁暂临把日记本合上放到一边,打开锁着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徐堂砚那天买的零食,撕开包装袋吃着。
【好。】
她给他回复完之后,就把对话框删掉了,看着十分影响自己的食欲。
周天的早上。
宁暂临起床之后,去浴室洗了澡,吹干头发后,还自然残留着身体乳的味道。
她换了一件深色的连衣裙,长度到膝盖,小裙子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艳感,但夺人眼球的在背后腰的部位,设计为镂空的山茶花图案,约莫成年人的两指宽,山茶花一朵接一朵,正好把腰最细的部分露出来。
宁暂临背着书包,里面并没有装什么,出门坐车去了展览馆。
她到展览馆门口的时候,看到男人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时不时地低头看看表。
宁暂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迟到了十五分钟,温博士还发了消息给她,只不过她没回而已。
她见温博士没有看到自己,于是进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从里面呆了十五分钟之后,才慢慢悠悠地走出去。
“老师。”小姑娘背着书包走到他面前,眼角弯弯的,笑了笑:“真是抱歉,我迟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