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王炳以后,正德十年六月,天子起驾前往中都凤阳。
‘凤阳’二字是洪武二年由朱元璋所赐,取“丹凤朝阳”之意。
朱元璋曾下令调集百万工匠,准备修筑一座前无古人的豪城。
所谓中都丰镐遗,宫阙两京陟。千里廓王畿,八屯拱宸极。
中都的凤阳皇宫是比北京故宫还要弘大,还要巍峨。
当然,实际上中都凤阳却是并未完工的建筑,它在开工六年后被朱元璋下令停止,因为它实在太耗钱。
这是一个解释。
也有人认为,当时大兴土木工匠太过辛苦,所以暗地了用自己的信仰来下诅咒。朱元璋知道以后当然大怒,并且杀了很多工匠。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工匠是被杀完了,但诅咒说不定还在。
所以也就停止了。
但六年时间、百万工匠再加上无数的银钱,还让一座宫城的大部分显露于世人眼前。凤阳皇宫的建筑技艺、材料和宫殿的艺术性都已登一时之极。
朱厚照的前世已经看不到完整的凤阳皇宫,但在这里他还有这个机会。
古代皇宫的规划建造,总是逃不过几个原则,比如说对称、比如说前朝厚寝、左祖右社。
凤阳皇宫也是这样。
远远的望去便能看到那种高大而需俯视的宫墙,
朱厚照从马车上下来,从宫墙内部的两侧楼梯拾阶而上,他踩得这些都是巨大的整块石头,有时候连他都无法想象这种工程要怎么做。
凤阳皇宫之外的凤阳城同样面积很大,走上城楼,一边行走一边便能看到下面那些错落有致的坊市。
“当年太祖和太宗皇帝都曾多次到凤阳巡视,朕此行也算是缅怀先祖了。”
皇帝的身后,杨廷和、顾人仪、顾佐以及靳贵都在,至于王炳则留在了南京。
朱厚照目眺远方,眼神深邃,“传旨。”
众臣脸色一凛。
“令中都留守司正留守以及江西、湖广、河南三地巡抚明日见驾。”
“是!”
中都留守司是朱元璋在这里设置的一个军事机构,隶属中军都督府,其下设八卫一所,主要的职责就是守卫皇陵。
至于另外的三个巡抚,是朱厚照之前就让人宣过来的。
一般而言,皇帝到中都就两件事情,其一祭祀,其二处理一些政务。
除非皇帝乱来,否则超脱不出这两条。
祭祀是礼节性的活动,朱厚照已经让礼部安排了祭天仪式和祭祖仪式。
后世人往往将此作为‘形式主义’的一个典型进行批判,实际上祭祀是古代政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项政治活动。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其实朱厚照当然知道这是假的,但他一个人认为是假的没用,整个朝堂上都认为这是真的。
所以为了一定的政治目的,他需要去做这件事,这是作为皇帝的职责与本分。
哪怕是后世也会进行类似的活动忆苦思甜。
这类事,奏本都已经递了上来,是靳贵在负责,他随着皇帝在城楼上边走边禀报。
最后当然就是熟悉的四个字,“俱照施行。”
“是。”
朱厚照随后又去了这里的承天门,并过午门而入宫,凤阳皇宫有宽阔也蜿蜒的湖面,从前朝到后宫一路延伸过去,很是特别。
“你们也是第一回看吧?”
顾佐回道:“臣以往在《中都志》中读到过,见却是第一次见。”
“一朝建了三个皇宫。”朱厚照陈述了一下这句话,没有流露出好坏之意,不过他也不打算再花太大的代价来翻建了。
“今日就先到此,你们下去吧。”
这里的景色不错,但与这群大老爷们逛就没意思了。
他将贤妃和敬妃宣了过来,三人走在修筑于湖面上的石道,看着傍晚阳光下照耀着的波光粼粼的水面,开阔、秀美,再点缀以精美的宫殿,确实令人陶醉。
“……陛下,便不打算续建了?”
“不建了。秦朝阿房宫想必比这里还要富丽堂皇,但最终也归为尘土了。朕或许是在宫殿群里太久的时间,所以没有多余的想法。”
皇帝端着敬妃的下巴点了点,“你以为如何?”
敬妃娇声说:“国家大事,臣妾可不敢多嘴哩。”
“那你们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
“就是跟着陛下见识了很多宫外的景色,还有到寺庙烧香,为陛下祈福。”贤妃端着洁白细长的小胳膊,她面容甜美,身子娇软,皮肤白腻的发光,叫人怎样看也不生厌。
朱厚照搂着她们,道:“这是个好地方,朕的祖籍便是这里。只要心中虔诚,和先祖们乞求一番,说不准还能求子呢。”
贤妃上手捂住皇帝的嘴,她弯弯的黛眉轻轻一蹙,“陛下,言及先祖,不可轻佻。”
“不必紧张,朕是朱氏子孙,孝顺藏于心,先祖不会怪朕,不仅不会怪朕,他们还希望朕子孙满堂呢。”
皇帝说这些话当然是有目的。
两个女人同时羞红了脸。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白天。
“到前面去吧,再传些膳食,朕饿了。”
晚风徐徐,吹得人有一丝舒服的凉意。
贤妃、敬妃二人一左一右依偎着皇帝而坐。
贤妃手掌还有一些清凉,摸上去很舒服,朱厚照有些舍不得放手,“这次出来也快两个月了,也就是到今天朕才多少有些游历的感觉,以往啊,呵,还不是头疼的事一桩接着一桩。”
“是,国事虽重,却重不过陛下的龙体。也该注意节劳,有事便让臣子多担着些。”
“朕记得,敬妃当初时常入宫,便是因为那会儿朕隔三差五便要病上一场。登基之初,事情太多现在,朕是明白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歇息不好,国也治不好。所以说,该是两位爱妃陪朕取取乐、解解闷了。”
贤妃头往皇帝的身上靠,“陛下恕罪……臣妾,来了月事。”
“喔……”朱厚照再看向敬妃。
这么一看看得她直接大红了脸,因为意思太直接了。
“敬妃妹妹还害羞什么?”贤妃笑她,并抬眼看皇帝说,“陛下可知易安居士的那首《丑奴儿》?”
朱厚照失笑,“怎会不记得?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敬妃听不懂的,只是觉得似乎不好,“什么……什么意思?”
“便是说敬妃妹妹薄冰肌莹啊,”贤妃捂嘴笑了起来,一时间有些百花绽放的感觉。
朱厚照则慢慢躺了下来,头枕一个,脚敲一个,极为惬意,“当皇帝再勤奋,也不能天天泡在政务里,其实啊,朕早就想像今日这样了。”
敬妃伸出素手替皇帝揉着太阳穴,而时间也似乎在此刻静止了下来。
当皇上,就是有这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