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星高中的时候偶尔撞见过江从舟抽烟,多是和宴序他们在偏僻的楼道窗口,烟圈被风一吹就散了。
不过偏涩的烟草味,依然弥漫在空气中。停留在少年们的指尖和白衬衫的衣摆。
槐星觉得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但眼泪不听话,一颗颗顺着眼尾往外溢。
她悄声无息的哭,满脸湿润,梨花带雨。
槐星知道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像爱江从舟这样去爱别人了。
最纯粹、最热烈、最炽热的爱,都给了他。
埋藏在心里的那些年,无法说出口的属于她的独角戏,还是结束了。
湿哒哒的眼泪顺着下巴没入衣领,通红的眉眼,难过的似乎快要死掉了。
槐星忍着喉咙里细碎的哭咽声,悲伤到深处,再痛也只敢咬自己的手指头,怕泄出的哭声打搅到窗外的人。
泪花沾湿了她的睫毛,她抬起泛红的双眸,升腾的雾气朦胧了眼前的视线。
江从舟那张漂亮的脸,轮廓都有些模糊。
槐星抬起手指,一笔一划在空气中临摹他的五官。
她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却为他做尽了疯狂的事。
江从舟毕业之后,槐星想要见他一面,真的太难太难。
思念成疾。
每个夜里的梦,都是他穿着十六中的校服,背着对自己挥手离开的画面。
容貌姣好的少年迎面站在绚烂的阳光,湿漉漉的汗水给他打湿了他的脸颊,白的透光。他脸上有这世间最美好的笑容,眉眼弯弯,比骄阳还要明亮。
她总是摸不到他,努力追赶也追不上少年远去的身影。
想念到了阈值,槐星就再也忍受不了。
争分夺秒的高三,难得休息的周日,坐上老旧的公交车,穿越大半个城市,扮作成熟稳重,蒙混进报春大学。
有时候会被保安看出来不是本校学生而被赶出去,运气好点的时候就能跟着其他学生混进校园。
她在脑海中幻想着和江从舟偶遇的画面,像个精分想象着她和他的聊天。
但是她往往不能如愿。
十次有九次,是见不到他的。
学校太大了。比十六中大了十倍都不止,不是拐个弯就能偶遇。
但如果她不用尽力气刻意去找他,连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槐星那时候在经管学院的门口蹲守几个小时,都没觉得累。
看一眼都满足。
槐星的眼泪如潮水涌入,她哭的不能自已。浓烈的情绪逐渐平息,她擦干净鼻涕,照了照镜子,妆已经花了,她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幸好她包里有气垫,仔细补完妆,气色稍微好了点。
槐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江从舟,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眼泪。
我再也不要为你哭成这样。
地下车库里气温低,过道的风也足够冷。凉嗖嗖的风迎面吹走了江从舟身上的燥意,胸腔里汹涌的怒和怨,生生被压了下去。
等到身上的烟味散的差不多,江从舟回到车里,一言不发启动引擎。
过了一会儿,江从舟哑着声说:“我先送你回家。”
槐星轻声应了个好,她埋着小脸,“你今晚还要在我家住吗?”
离婚已经达成共识。
虽然这件事有点突然,但也应该在江从舟的意料之内,她和他不如趁早划清界限。
江从舟淡淡抿了下嘴角,平直冷硬,“不然我住哪儿?”
槐星抠了下手指头,声音微弱,“不太合适了吧……”
江从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的更用力,青筋暴起,冷冷地撂了话,“这不是还没离婚?”
槐星小声地说:“哦。”
江从舟不想对她发脾气,近几年也极少有情绪起伏如此大的时候。
路上,两个人便没有其他的交流。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槐星开门下车,门锁纹丝未动,她转过头疑惑看向江从舟,提醒他:“车门锁了。”
江从舟说:“嗯,坐一会儿。”
他偏着脸,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我很好奇,那个男人有多好。”
槐星目光躲闪,“他很好看。”
江从舟笑了笑,“比我还好看的人真的不多。”他开了窗,任由晚风乱吹,“还有呢?”
槐星沉思,“没有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缺点都是好的。”
江从舟听得一怔,淡漠的目光冷冷注视着窗外,“嗯,也对。”
他沉默很久,一忍再忍。才没有将“我后悔了”四个字说出口。
江从舟呼吸轻叹,瘦长的手指拂过她的侧脸,帮她整理好被晚风吹乱的碎发,指尖似乎停留着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甜腻缠绵。
比桃子还香的气味。
江从舟沉吟片刻,说:“星星。”
“嗯?”
“爱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我知道的。”
独角戏是苦的。
就像一颗没有熟透的柿子。
咬下去的滋味,生涩难咽。
江从舟顿了顿,不知道要怎么说,一阵时间过后,他语气平稳道:“会有声嘶力竭的争吵,也会因为丁点小事而埋怨对方,到最后你会发现你喜欢的那个人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好。”
小女孩,对爱情还抱有天真的想象。
槐星默不作声。
江从舟又说:“幻想一点点被打碎,天真渐渐被消磨。”
槐星抬起头:“我脾气很好,吵不起来。”
江从舟更住,心情复杂嗯了声,“我是怕你以后被别人骗。”
槐星认真回了三个字:“我也心甘情愿。”
江从舟对上她这双干净的眼睛,说不出重话,他的烟瘾又犯了,手指搭在烟盒上迟迟未动,“下次带我见见他,我帮你把把关。”
“不用。”
“至少我看人的眼光比你准。”
槐星一时半会儿从哪儿给他找个人跟他见面,她扭过脸,呆呆看着窗户外的树枝,故意说:“你是不是想和他抢我?”
按道理,如此自恋的话,江从舟一定会反驳。
过了几秒钟,江从舟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反问:“不能抢吗?”
槐星反而愣住。
江从舟解开袖子上的纽扣,挽起袖口,边说:“你的同龄人,心智其实还不够成熟。这个年纪的大男孩,幼稚浅薄,我不建议你和他们谈恋爱。”
槐星好奇,“那我应该和什么样的男人谈恋爱?”
江从舟思考半晌,慢条斯理地说:“有阅历的。”
她心直口快,“那不就是老男人?”
江从舟单手搭在椅背后,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扭了过来,正对着自己,俯身压下,微冷的气息没入她的颈间,“老男人,不行吗?”
槐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没谈过老男人,不知道行不行。”
江从舟冷不丁冒出几个字,“没谈过,难道你还没用过?”
“……”
槐星不是什么纯情小姑娘。
小黄心馅的她,一听就想歪了。
江从舟正儿八经的表情,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很流氓的错觉。
槐星不能再在车里和他单独待下去,“你把车门打开,我要回去洗澡睡觉。”
江从舟送她到了家门口,“我晚点回来,别锁门。”
槐星面色为难,貌似不是很情愿,本想阳奉阴违糊弄他。
江从舟捏了下她的脸,“敢锁门我明儿在公司收拾你。”
槐星点头,“听见了。”
她心里吐槽,说的像你今晚回得来。
才晚上八点,林家客厅里来了客人,四十多岁的阿姨,满面笑容,和蒋春绮聊的正火热。
“那姑娘今年和林就差不多年纪,国外留学回来,学历样貌都不差,你们家林就有空就去见见?”
蒋春绮做不了主,把这事丢给了林国生。
林国生拍板应下,林就说了三个字:“我不去。”
林国生要被他气死,“吃顿饭你会死?”
林就说:“工作忙。”
槐星拖着小尾巴看热闹,时不时火上浇油,“还是去吧,姑娘都没嫌弃你啃老。”
林就扫了眼她,“我找不找女朋友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槐星微笑:“我关心你呀。”
林就双手插兜,“你自己婚姻不幸福,就想把我拖下水。”他一字一句补上三个字:“你—做—梦。”
杀人诛心他是专业的。
槐星转身滚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比林叔叔还迫切的希望林就能快点谈恋爱。
十六岁的槐星,发现了关于这位继兄的天大的秘密。
他的抽屉里,偷藏了很多她的照片。
初中的毕业照,春游时的合照,还有几张她自己都没见过的抓拍照。
槐星比同龄人要早熟,心思细腻。
她决定把这种不对劲扼杀在摇篮里,她乐此不彼的和林就抬杠,每次和他说话都要顶嘴。她用最笨的办法,让他讨厌恶心自己。
这种做法,得到了不错的效果。
林就果然变得很讨厌她。
宴序他们换了地方,去了城南路的旧公馆。
江从舟一直在抽烟,宴序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乔向晚还在,你抽烟不太好吧。”
上次他带着槐星那个小拖油瓶,愣是不准他们抽一口。
江从舟懒懒掀起眼皮。“她自己也抽。”
宴序觉得他不太对劲,情绪不高,懒得吱声,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眉眼覆着层锐利的寒气。
“兄弟,你咋了?”
“怎么说好呢。”江从舟掐灭了烟头,低笑了声,笑意虚假,“我老婆要和我离婚。”
宴序张口就是:“你老婆是哪位?”
他遭了个冷冰冰的白眼,瞬间意识到江从舟说的是槐星。
这也怨不得他,槐星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学妹。
江从舟敛下眸,低声地说:“我不是很想离婚,但是用婚姻绑住她又很卑鄙。”他真觉得棘手,嘴角微扯,嗤的一笑,“于心不忍,还真难办。”
宴序汗毛竖起,“江总,别演了,也就槐星妹妹以为你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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